「雲南王亞麗」曾自稱陪領導睡了7年

2011-07-23 13:19

她即將升任副廳級時被舉報。舉報人說，她從科員到正處級，只用了約800天時間，平均每195天提拔一級。這起事件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玄機？

雲南女官員黨煦燕在被組織部門公示期間，有網友發帖稱黨煦燕的個人履歷存在造假嫌疑。面對網路和輿論的熱議，雲南省委組織部門隨後表示暫緩對黨煦燕的提拔任用。

半個多月後的7月17日，雲南省委組織部聯合調查組對外宣布，舉報黨煦燕「履歷」造假的說法經查不實。對於該調查結果，舉報者表示無法認可，並表示會繼續向上級反映舉報。

被舉報者是即將升任副廳級官員的女幹部，舉報人清一色是她周圍的同事甚至下屬。昆明女官員黨煦燕的「被舉報」看似偶然，但整個事件折射出了當地官場一種複雜的生態。

7月14日，謠傳被「雙規」的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副主任黨煦燕突然春風滿面地出現在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食堂。並在打了飯菜後和往常一樣離開。這一細節讓管委會的數位舉報者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次日，雲南省委組織部找到其中幾位舉報者談話，被告知舉報內容「被全盤否定」。

7月17日上午，雲南省委組織部聯合調查組正式對外發布消息，稱此前網路和媒體上關於昆明女官員黨煦燕「履歷造假」的舉報不屬實。

18日上午，舉報人「透明人007」、「我是舉報者」等向華商報記者表示，堅決不認可這個調查結果。「調查組說他們走訪了數百人，但他們唯獨沒有走訪我們這些當年經手‘借調’黨煦燕的人！」「我們會繼續向中央舉報和反映黨煦燕的問題！」

「透明人007」等舉報者認為，雲南省委組織部之所以認定舉報不屬實，是因為這裡牽扯到許多人的利害關係。

據華商報記者瞭解，舉報黨煦燕的是一個群體，這個群體包括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的部分前官員，現任官員，以及管委會的一些中層幹部，是黨煦燕昔日和現今的下屬。

舉報事件發端於6月底幾場特別的飯局。

記者獲取的一份黨煦燕請客吃飯名單顯示，6月20日到22日，分別有30來位昆明市高新區副局級以上官員在昆明當地的「德哥飯莊」和「睡美人餐廳」受到黨煦燕的宴請。在宴請前，黨煦燕在許多人眼裡「已快半年沒上班了」。

6月24日上午9點，雲南省委組織部來了幾位年輕幹部，在高新區召開幹部大會，宣布組織要從昆明高新區推舉一位副廳級幹部。候選人名單發下來，黨煦燕位列候選人第一。

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一位現任領導說，組織部門組織了管委會中層以上幹部投票。收走選票後，沒有公開唱票。很快結果出來，黨煦燕票數第一。

聽到這個消息，許多幹部表示「這個結果不正常」，並開始向組織部反映黨煦燕的「問題」。

當天上午11點，組織部門開始找干群代表談話。據這位領導介紹，當時高新區三位調研員顧體明，侯定邊和劉安華拒絕接受組織談話。次日，幾位退休幹部找到雲南省委組織部遞交了實名舉報信：認為黨煦燕存在履歷造假，和管委會前領導張興華關係不正常等問題。

6月27日，舉報人沒有等到有關方面回應，卻看到了刊登在《雲南日報》上關於黨煦燕等幹部的「任前公示」。「公示」稱，擬任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副主任黨煦燕為中國國際貿易促進會雲南分會副會長。

看到舉報無效，舉報者們急了。他們把黨煦燕比作「雲南版王亞麗」，羅列了黨煦燕履歷涉假等六條問題。

7月1日下午，該網貼以「透明人007」為名發在了天涯社區等網站上，被數萬人點擊。

7月6日，有平面媒體報導了這條網路舉報。雲南省委組織部有關負責人當天表示，組織部門收到群眾舉報，「當即組成聯合調查組」，對舉報反映的有關問題進行調查核實。

7月7日，雲南省「有關部門」宣告，黨煦燕公示期到7月5日已滿。鑒於問題正在調查，暫不任用。

現年44歲的黨煦燕在她的履歷中稱自己為河南鎮平人，畢業於山西財經大學，後分配至河南外貿系統，最高職務為河南中原貿易公司派駐俄羅斯、美國首席代表，總裁，2000年起開始進入昆明市高新區工作。

山西財經大學組織部楊姓負責人向記者證實，7月初，來自雲南的聯合調查組到山西財經大學調閱過黨煦燕的檔案。相關檔案顯示，黨煦燕為雲南個舊人，1985年從雲南個舊一中畢業，考入當時的山西財經學院（後改名並入山西財經大學）商業經濟系商業經濟專業。1989年畢業後分配至河南外貿系統。

當地熟悉黨煦燕的高先生對華商報記者說，黨煦燕畢業分配到河南後有過一次婚姻，前夫是河南鎮平人，離婚後才帶女兒回了雲南。按照高先生的說法，黨煦燕從山西財經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位於鄭州的河南中原國際經濟貿易公司（以下簡稱中原國貿），先是在公司下面的一個子公司做會計，後來做業務員。

河南省國資委周處長告訴華商報記者：河南中原國際經濟貿易公司原是一家獨資國有企業，曾隸屬於河南省對外貿易廳。2003年河南省國資委成立後，劃歸國資委管理。

曾擔任河南中原國貿總經理的李興華回憶說，黨煦燕這個人他有印象，曾是中原國貿子公司凱越公司的業務員。

談到黨煦燕在俄羅斯和美國的總裁經歷，李興華說這個職務當時是由於生意和工作需要而臨時設的職務，既沒有行政級別，也不存在任命程序。

在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大樓裡已經工作了15個年頭的張先生回憶，黨煦燕到昆明高新區工作的時間應該是在2000年春節後。第一份工作是在管委會下屬的國資公司辦公室，屬於「打雜」一類的臨時工。

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原黨工委副書記包亞平向華商報記者證實，黨煦燕的確是自己2000年安排到高新區國資公司的。他回憶說，當時黨煦燕託人找到了自己在廣電系統的妻子，妻子告訴他說有一個女的以前在國外工作過，如今回昆明瞭，帶個孩子很不容易，能否在高新區給安排一份事情。他出於同情之心，就給安排了。

據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國資公司的一位老領導回憶，當年管委會讓國資公司接受一個人，沒有任何手續，就領導一句話。這個人就是黨煦燕。

該人士還回憶說，黨煦燕入職一個月後，又被上麵點名調入昆明高新區大學科技園工作，主要工作是負責給科技園寫簡報。但因為寫得不過關，經常被科技園的余姓主任斃掉。

隨後的2001年4月，黨煦燕又被借調到高新區招商局。據說理由是黨煦燕有在國外長期工作的背景和經歷，有利於招商工作。

昆明高新區招商局多位工作人員證實，黨煦燕當年被借調到招商局後的第一件工作，就是陪同管委會領導前往美國等地考察招商引資工作。即使在這一時期，黨煦燕也屬於無任何編製的「臨時工作人員」。時任昆明高新區招商局一位領導回憶說，當時招商局只有4個正式編製，黨煦燕屬於臨時借調人員。

黨煦燕的「官運」始於2004年底，在陪同有關領導從俄羅斯等地考察回來一個多月後，黨煦燕突然宣布被提拔為招商局副局長，並主持工作。半年後的2005年5月，黨煦燕再次被提拔為昆明市高新區招商局局長。

2006年9月，在擔任招商局長1年4個月後，黨煦燕再次被提拔為黨工委委員，管委會主任助理，兼任投資促進局（原招商局）局長。至此，黨煦燕正式進入高新區管委會領導班子。一年後的2007年9月，黨煦燕再升一級，擔任管委會副主任，屬於正縣級。

從2004年11月到2007年9月，黨煦燕在不到三年時間內連升4級。此舉在昆明高新區系統一時間爭議很大。有舉報人給黨煦燕算了一筆賬，認為她從一名科員到一名正處級幹部，一共只用了約800天時間，平均是每195天提拔一級。

組織部門否認「違規提拔」

舉報黨煦燕的材料核心內容主要有三條，一是懷疑其在「空降」到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前為「社會閑散人員」；二是認為其從一名「社會閑散人員」到正處級官員只用了三年，有違規提拔之嫌；三是反映她和管委會前主任張興華有男女不正當關係。

雲南省委組織部門7月17日的調查結果稱，「從昆明市管幹部職級來說，黨煦燕在昆明高新區管委會7年提了副處和正處兩級，是符合程序的。沒有三年提四級，而是七年提兩級換了四個崗位。」至此，舉報人的全部「舉報」幾乎被全盤否認。

多名舉報者認為，黨煦燕在昆明高新區之所以能得到任用和提拔，其主要一個原因是黨煦燕和管委會前主任張興華有男女曖昧關係，以及利益關係。

舉報材料稱：2008年12月30日下午，黨煦燕得知張要提拔建設局一年輕女同志，就衝到張辦公室，大打出手，揚言要跳樓，並大聲哭叫：「老娘陪你睡了七年，你這個大流氓，誰和你睡你就提拔誰」。當時多位管委會領導趕來拉架。

華商報記者在昆明採訪期間，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多位工作人員和領導向記者證實自己曾耳聞或目睹過上述一幕。

陝西省委組織部一位熟悉官場政情的人士對華商報記者分析說，按照我國黨政序列目前的用人體制，從企業員工身份轉變為公務員，一般都必須經過公務員考試。即使考上，最初也一般定級為科員，第一年為試用期，然後是三年的科員期，然後晉升為副主任科員，副主任科員又是三年，然後晉升為主任科員。也就是說，從非公務員身份經國家公務員考試合格後晉升為主任科員就需要7年時間（一般情況下）。

該人士說，我國的《公務員法》從2006年開始實施，但從現在公布的資料來看，黨煦燕在2006年的時候就已經是投資促進局的局長了，所以他認為核心的問題應該是搞清楚，黨煦燕當年是通過怎樣的途徑從河南企業來到雲南昆明高新區的。是臨時聘用還是工作調動？

該人士說，按照行政單位的正常程序，7年時間是很難從一個企業職員身份到正處級領導崗位的，除非特殊人才引進或者破格提拔。所以他認為，從目前公開的資料看，黨煦燕的履歷屬於「明顯的超常提拔」，顯然是受到了特殊照顧。

黨煦燕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查閱當地媒體的一些公開報導，記者發現黨煦燕時常以溫婉「女強人」形象在雲南本地媒體露面。

在一篇名為《用悲憫的氣質詮釋生命價值》報導中，她被形容為「目光堅定，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輕言細語，娓娓而談傳遞堅定的信念和追求；開朗樂觀，將所有的解與不解化作向上的動力；行動敏捷，用專業和細節鑄就一個又一個輝煌」。

按高新區官方宣傳，黨煦燕輝煌的招商引資業績在2008年達到頂峰，這年該區招商引資691個項目。實際到位內資187.52億人民幣，完成全年任務的375%，實際到位外資1.72億美元，完成全年任務的183%，連續5年位居全市第一。

昆明市高新區國資公司副總王鑫林稱，黨煦燕領導招商工作，成績突出，是令其尊敬的女強人。一個被廣泛宣傳的故事說，2005年，黨煦燕的父母和嫂子3人同時患癌症，父嫂因此先後去世。但黨煦燕在家人生病住院期間，白天堅持工作，夜晚到醫院守護家人。

不過，一位舉報者介紹說，黨煦燕的親人去世，本應節哀順變，但卻指使管委會發通知，要求全體幹部職工到殯儀館「當孝子」。

舉報者還稱，黨煦燕在「控制」了高新區管委會前主任張興華後，完全把昆明高新區當她開的「夫妻店」。這也是現在大家群起舉報她的一個主要原因。

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的一位前任書記戲謔形容道，「我們昆明高新區是在黨（煦燕）領導下的（張）興華負責制」。

一位高新區現任調研員說，高新區大小官員不敢和黨煦燕同乘電梯。

一位叫武晉平的幹部剛調來高新區，不認識黨煦燕，在一次同乘電梯時沒有向黨煦燕問好。剛出電梯門，黨煦燕就厲聲訓斥這位50多歲的老頭「沒有父母家教」。

在高新區廣為人知的禮儀還包括，黨煦燕進食堂吃飯，所有人都得起立；黨煦燕到辦公室，人們需要起立鼓掌；如果被提拔，則要打電話給黨煦燕表忠心。

上述調研員說，黨煦燕從昆明市調了一位處長到高新區招商局當副局長，因為這位副局長性格耿直，進不了黨煦燕控制的圈子，就被黨煦燕打發做了一個普通城管隊員。

舉報材料稱，黨煦燕曾要求建設局長王亞丁給單位某女幹部寫黑材料，被拒絕後，黨煦燕曾當場扇王的耳光，怒斥其不聽話。

7月9日，記者致電現任昆明高新區安監局局長的王亞丁，求證被黨煦燕打耳光一事，王在電話裡沉默了好久，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明確承認。最後婉言謝絕採訪。

7月15日，華商報記者致電昆明高新區管委會前主任張興華，就外界熱議的關於對黨煦燕的提拔任用問他的看法，張表示提拔黨煦燕是採用聘任制，不是任命制。所以，不能用《黨政幹部選拔任用條例》來限制。他稱，黨煦燕的提拔經過了市委組織部備案審批。

對於外界瘋傳的張和黨煦燕二人有男女曖昧關係一話題，張興華表示，「這是把我與黨煦燕同志純潔的上下級關係、同志關係庸俗化了，我保持沉默。」他同時表示相信組織會有一個說法。然後就匆匆挂了電話。

對於雲南官方17日公布的調查結果，來自昆明市高新區管委會的舉報人集體表示無法接受。「我是舉報者」向記者推薦網上的一份帖子，稱調查結果被全盤否認的玄機就在這裡。據該帖子稱，昆明高新區管委會前主任張興華在職時，把雲南省和昆明市許多領導幹部的直系親屬安排到管委會任職或者「拿年薪」。帖子羅列的姓名和職務以及關係鏈清晰完整……

「這些內容都是真的，我們管委會的人都知道，但就是沒有人查！」「我是舉報者」說。當華商報記者問他敢不敢實名站出來舉報時，該人士肯定地說，等時機成熟後一定會站出來的，他們已經做好了持久舉報她的準備……

7月19日下午，記者致電雲南省委組織部，該部辦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員表示調查結論以17日對外發布的為準，不再具體接受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