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輸給了六月

火紅的鳳凰木在校園裡頂著一隻只大紅傘，鮮艷對比中映照著盛暑的火氣與淚水的傷感。六月，是感恩與離別的季節，六月，是祝福與不舍的流泄；六月也是小兒子的國小畢業典禮，想起前年在他哥哥畢業典禮上的淚眼婆娑，心中刻意逃避那份離情，希望不要再讓自己成為淚人兒，釜底抽薪之計就是迴避——可是小兒子卻拿著回條從客聽追到廚房，一再的詢問再詢問，確定再確定，拗不過他殷切的期盼，只能在回條的欄位上勾選「參加」，他這才滿意的將回條仔細的收好。

非來不可的理由中，除了不能讓孩子覺得媽媽偏心之外，也是對孩子學業段落的重視——就算小兒子總是讓我格外的煩心和擔憂，也不能讓孩子失望。出門前先在心裏做好了準備，告訴自己不要輕易掉進感人的氣氛中，把重心放在流程的進行和專注在會場的佈置上。於是帶著武裝好的心情步入典禮的現場。

從小兒子的調皮和執拗的個性挨過我不少罵，他經常隔一段時間在我進家門前將拖鞋或玩具放在門上方，然後將門虛掩，待我推開門的當下就會有東西掉落，不是砸在身上就是被嚇一跳，他則開心的在一旁笑著，罵過幾回，他就將惡作劇的時間拉長，彷彿我會跟他一樣健忘。

只因為他年紀小，我一直都比較寵他，直到兄弟倆為了吃東西的順序爭吵起來，哥哥忿忿不平的抗議，為什麼總是要大的讓小的，這才發現我還是犯了許多母親都會犯的錯誤：縱容老么多了些。經常在兄弟爭執時，雙方堅持己見，不願退讓的時候，最後總是我和他讀國中的哥哥主動讓步。

我確實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經常這樣無原則地讓他，會使他不懂得認真考慮對方的意見，不懂得設身處地的為對方著想，而且會在嚴重的對立中，使氣氛更為火爆，爭辯更加激烈。所幸事後這樣的問題被提出來討論時，他的態度是謙遜的，至少他知道我們是疼他、讓他、呵護他的。

昨晚我特意問起小兒子會不會在典禮上掉眼淚，他一付輕鬆的模樣回答我：為什麼要掉眼淚？我才不會！……也好，或許男孩比較沒有那麼感性吧！

當典禮進行到尾聲時，我很滿意自己沒有任何的傷感和失態的表現。不料，接著進行的是生活點滴的回顧和畢業生感言的簡報播放，隨著溫馨的畫面和動人心弦的感言，台上司儀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這些畢業的孩子們紛紛對老師長期以來的諄諄教誨表達感謝，對同學表達珍惜與祝福；就在離情依依的背景音樂中我翹首企盼小兒子畫面的出現，終於看見他得意揮棒的可愛模樣，感言中出現的第一行字是：「首先，我要感謝我的父母，他們總是幫助我度過生活中重重難關……」，看到這裡，我的淚水已經氾濫成災，模糊得看不見接下來寫的什麼文字。這個最小最讓人擔心的孩子終究還是懂得父母的良苦用心，結果，今天所有的武裝還是輸給了感人的六月……

止不住的淚水在緩慢的音樂聲中繼續流淌，我決定提早離席，走向畢業生席位準備跟他說一聲，卻見到一群男孩中唯獨他一人低著頭，紅著眼睛，一副傷感落寞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