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列的「敏感詞」輸給兲朝(組圖)
朱元璋與「敏感詞」


雙麵人皇帝--朱元璋(看中國圖庫)

經常到網上論壇瀏覽、發帖的人都知道,國內論壇大都有「敏感詞」過濾功能。如果網友所發的帖子中有「敏感詞」,是不能順利發表的。殊不知,這「敏感詞」由來久矣,其「發明權」當歸明太祖朱元璋所有。

朱元璋出身貧寒,曾做過和尚、參加過被他稱為「賊」的反元武裝。對於這段歷史,他一直有一種非常矛盾的心態。一方面,他明白他的這段歷史,與他出生入死的戰友們都知道,瞞是瞞不住的,所以他並不諱言自己出身貧賤、當過和尚等事。他親自撰寫的《大明皇陵碑》就有回憶幼時「家道惶惶」、「草木為糧」的窘境,以及他「空門禮佛,出入僧房」的經歷。對於他參加過「賊軍」之事,他曾經公開辯白過,也並不諱言。另一方面,他又擔心臣民們瞧不起他,最忌諱別人提起他的歷史問題。其實,在現在看來,朱元璋的這些經歷並沒有什麼不光彩之處,「英雄不問出身低」嘛!然而,在門閥、等級觀念森嚴的專制時代,卻不怎麼光彩。

一直到死,朱元璋都去不了這塊心病,整日疑神疑鬼,對臣子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仔細推敲,琢磨臣子們是否在譏諷嘲笑自己。誰若稍有犯忌,他便揮起屠刀,「以區區小過,縱無窮之誅」。

按當時慣例,朝廷每遇大的節日、慶典,內外臣工須寫表箋祝賀。內外文武百官諸司進的表箋一般都是由一些從事秘書、教育工作的文吏、學者起草,為的是將表箋寫得華麗生動些,拍好皇帝的馬屁。這類表箋多是歌功頌德的陳詞濫調,按說不該有什麼問題,然而偏偏有許多人死在這表箋之上。

杭州府學教授徐一夔曾寫了個賀表,吹捧朱元璋為「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不料朱皇帝大怒,叫道:「‘生’者,僧也,以我嘗為僧也;‘光’則剃髮也;‘則’字音近賊也。」竟因此砍了徐教授的腦袋。

朱元璋忌諱「光」、「禿」等字眼,頗有點類似於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阿Q也忌諱「光」、「禿」、「亮」等字眼,生怕人們笑話他的癩頭瘡。然而阿Q畢竟無權無勢,別人犯了他的忌,他也只能怒目而視以泄憤。朱元璋則不然,他有生殺予奪的大權,誰若犯了他的忌諱,那便是死路一條。而且朱元璋的文字禁忌比阿Q多得多。凡是同「僧」、「賊」有關的字眼,甚至是諧音字,如「生」、「光」、「則」、「道」、「盜」、「發髡」、「取法」、「聖」等等,他都忌諱,一看到這些字眼,他便特別敏感。

於是就有許多因為寫表箋而得禍的人,史稱「表箋之禍」。茲將正史野史所載的案例輯錄於下:

浙江府教授林元亮為海門衛作《謝增俸表》,表內有「作則垂憲」的句子,因「則」字音近「賊」,林元亮當即被處死;北平府學訓導趙伯寧為都司作《萬壽表》,以表內有「垂子孫而作則」句被處死;福州府學訓導林伯璟為按察使作《賀冬表》,因表內有「以則天下」句而被處死;桂林府學訓導蔣質為布按使作《正旦賀表》,以表內有「建中作則」句禍致殺身;常州府學訓導蔣鎮為本府作《正旦賀表》,表中有「睿性生知」之句,因「生知」音近「僧智」,蔣鎮被殺;陳州府學訓導周冕為本州作《萬壽表》,以表內有「壽域千秋」句被殺,大概緣於「壽」字與「獸」字同音之故;澧州府學正孟清為本府作《賀冬表》,因表內有「聖德作則」句而被處死;懷慶府學訓導呂睿為本府作《謝賜馬表》,表中有「遙瞻帝扉」句,因「帝扉」音同「帝非」、「帝匪」,呂睿因此喪命;祥符縣教諭賈翥為本縣作《正旦賀表》,中有「取法像魏」句,因「取法」音同「去發」,賈翥亦未免一死;毫州府學訓導林雲為本府作《謝東宮賜宴箋》,箋內有「式君父以班爵祿」之句,因「式君父」嫌於「弒君父」,林雲慘遭誅殺;尉氏縣學教諭許元為本府作《萬壽賀表》,表中有「體乾法坤,藻飾太平」一句,因「法坤」音同「發髡」,「藻飾太平」音同「早失太平」,許元因此送了性命;德安府學訓導吳憲為本府作《賀立太子孫表》,表內有「永紹九年,天下有道,望拜青門」之句,據說因為「有道」音同「有盜」,吳憲便被抓起來砍了腦袋;著名學者、處州府學教授蘇伯衡也是因表箋犯忌被捕處死的,如今我們已難以得知他到底寫了什麼犯忌詞語而得罪朱元璋的,《明史》中只是籠統地說他「坐表箋誤,下吏死」;蘇伯衡的兩個兒子同時被害;元末遺儒蔣景高也因表箋之禍而被斬於市……

此類冤案,不勝枚舉,正史、野史所未記載的當會更多。

關於「表箋禍」的起因,黃溥的《閑中古今錄》解釋道:朱元璋當初開科取士,還是非常重視知識份子的,因此他的功臣們大為不滿。朱元璋便教育他們說:「亂世用武將,治世則應用文人。」功臣們則說:「這當然對了。可是這些文人們愛發牢騷,喜歡譏訕朝政,最初往往不易覺察到他們的這些毛病。譬如張九四(即張士誠),原來也對文士儒生以禮相待。可當他請文士儒生替他取個名字的時候,儒生們竟替他取名為‘士誠’。」朱元璋道:「這個名字不錯嘛!」功臣們則說:「《孟子》中有‘士誠小人也’的句子,目不識丁的張士誠怎會知道!」這話令朱元璋打了個寒噤,想到自己與張士誠差不多,文化程度並不怎麼高,說不準會被別有用心的文人們含蓄地諷刺一下,這還了得!於是,他閱覽文武百官、內外諸司的表箋時特別留心,「表箋之禍」因此而起。

把「表箋之禍」歸咎於功臣勛將的挑撥是難以服人的,真正的原因還在於極權體制下朱元璋多疑和殘暴的本性。

據傳說,有一年元宵佳節,朱元璋微服出遊。街市上花燈高懸,熱鬧非凡,各式各樣的花燈上有各種各樣的燈謎。有一個燈謎,謎面是一幅畫,畫上一婦人懷抱西瓜,坐在馬上,馬蹄子相當大。朱元璋熟視良久後,勃然大怒,回宮後立即命令刑部大臣去將做燈謎的人捉拿歸案,活活打死。刑部的官員感到莫名其妙,請求從寬發落。朱元璋氣沖沖地嚷道:「他褻瀆皇后,犯大不敬罪,難道能赦免嗎?」刑部的官員這才猜出謎底。原來,自從李煜令窅娘纏足之後,女子纏足在宋代便開始流行,至明朝初年已經成為民間風俗,不纏足的女子會被人恥笑。馬皇后是淮西人,沒纏足,是大腳。燈謎中的婦人懷抱西瓜(淮西),坐在巨蹄(大腳)馬上,朱元璋便由此聯想到了馬皇后。

朱元璋不僅對本國臣子、文人的表箋深文周納,對外國來的表箋亦是如此。

朝鮮國王李成桂向朱元璋進表箋,據說其中就有「犯上」字樣,朱皇帝一肚子不痛快,但又不能像殺大臣文吏那樣將李成桂抓來殺死,只好降罪於朝鮮使者。朝鮮使者稱其表箋是一個姓鄭名集的人所草。於是,朱元璋發起了淫威,將朝鮮的進貢物品一一退還,並要求引渡鄭集。李成桂不敢得罪這位泱泱大國的暴君,連忙將鄭集送到南京請朱皇帝處置,朱皇帝這才多少消了點氣,將鄭集發配雲南,總算是「皇恩浩蕩」,饒了那人一命。但他對朝鮮仍是餘怒未消,令遼東都司不得同朝鮮有任何聯繫,更不許進行民間貿易,道是「永遠絕也」。

「表箋之禍」令大臣文吏們膽戰心驚,以至不敢提筆妄書一字。而每遇朝廷有慶典活動或重大節日,以及官員們受到了皇帝的賞賜之時,這賀表謝箋又不能不寫,寫的時候,一旦稍有不慎,不知哪個字就會觸怒朱元璋,招來殺身之禍。朱元璋倒也體諒大臣們的苦衷,順應大臣們的請求,兩次頒布《表箋定式》和《進賀表箋禮儀》,最後又讓翰林學士劉三吾、右春坊讚善王俊華等起草《慶賀謝恩表箋成式》,正式頒行天下諸司。《成式》中對於表箋應該如何寫、哪些是需要避諱的敏感詞等等,都作了詳細說明,規定撰寫表箋時須按《成式》填寫,依樣畫葫蘆。

有了《慶賀謝恩表箋成式》,文吏們歡欣鼓舞。雖說難免還會遭罹文字之禍,但只要避開敏感詞,按要求寫些套話,至少可以免於「表箋之禍」了。從此之後,「表箋之禍」也的確大大減少。不過,到了明世宗朱厚熜統治時期,「表箋之禍」又死灰復燃,如嘉靖三十三年,六科給事中張思靜就因《元旦賀表》中有犯忌之字,被朱厚熜施以廷杖,打了個半死。

除了開列許多表箋中的敏感詞外,朱元璋還規定,老百姓在給孩子取名字時,有些字也是不能用的,如「天」、「國」、「君」、「堯」、「舜」、「禹」、「湯」、「文」、「武」、「周」、「秦」、「漢」、「晉」、「神」、「聖」等等,還有些詞也要避諱,如「太祖」、「聖孫」、「王孫」、「太傅」、「太保」、「大夫」等等。給天下臣民列出不能使用的「敏感詞」,這堪稱朱皇帝的一大發明,也是中國專制文化的一大特色。

朱元璋心理變態,凶殘暴虐,其實很正常。因為在專制體制之下,無論是誰,只要掌握了極權,有幾個不心理變態,凶殘暴虐的?更多的人不僅凶殘暴虐,還昏庸無道。相比之下,朱元璋大興「表箋之禍」,雖然凶殘暴虐,但還算不上昏庸無道。他體諒大臣們的苦衷,把「敏感詞」明明白白地公布於世,使臣民在寫作時知道迴避,可謂「有道」。

最令人感到無奈的,是偷偷規定了大量「敏感詞」,卻又不敢公之於眾,讓人們無所迴避。如此看來,朱皇帝還算光明磊落。

  
兲朝連胡蘿蔔都怕人說(網際網路截圖)

(圖片為本站編輯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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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鐘琴相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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