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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劇情中的佛道色彩及悟道人物分析(圖)

 2011-03-13 23:25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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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士隱悟道

以前由於條件不允許,筆者並沒能完整地看《紅樓夢》的電視劇,缺了一些。近期各個電視頻道都在重播,於是認真的將其看完了。一幅幅生動的人物畫卷。一件件曲折的悲歡離合之事令人百看不厭。原著中,前生奇緣、絳珠神瑛之事跟寶黛愛情悲劇,甚而整個賈府的悲劇都籠上了一層冥冥中自有分數的因果色彩,但電視劇中卻省略了「太虛幻境」等情節,這是比較可惜的。雖然電視劇淡化了神話色彩,但在劇中依然能看出佛家的色空觀和道家的夢幻觀在賈府的盛衰變遷中、在十二金釵的命運跌宕中得到了很好的詮釋。

《紅樓夢》劇中的賞花吟詩,省親祝壽等等熱鬧帳幕下暗示的卻是盛極必衰,盛宴必散、萬事皆空的佛、道思想。《紅樓夢》一劇其實是賈寶玉的人生故事,電視開始的畫面便是一塊石頭。就是這塊頑石使得這個電視劇具有了一種寓言的性質,隱含著一種深刻而又豐富的寓意。大觀園的十二釵都是神仙下凡。姐妹們的禪機讖語,攏翠庵的香菸繚繞,以及前前後後一大批的出家人。尤其是賴頭和尚與跛足道人的貫穿始終。使得大觀園瀰漫著一股濃郁的佛、道氛圍。若以悟道人物而論,諸如甄士隱、賈寶玉、賈敬、賈雨村、柳湘蓮、妙玉、惜春,小戲子芳官、葵官等等,其悟道的類型又各有不同。本文擬就這個問題分析其中的幾個人物。

一、身心俱悟型

佛教常常用「根器」來形容參禪悟道者稟賦的高低。即有沒有悟道的天生素質。若從這個意義上分析,《紅樓夢》劇情中真正演繹出具備悟道根器的人有四個——甄士隱、賈寶玉、柳湘蓮、惜春。不論是從本質上講還是從表象上看,這四個人都有一種天生的佛門情結。禪宗在中國分為南、北兩宗。南宗主張頓悟,北宗主張漸悟。甄士隱、柳湘蓮屬於頓悟型,賈寶玉屬於漸悟型。當然,儘管他們悟道的過程不同,時間也有先後,但其結果卻殊途同歸。

甄士隱是《紅樓夢》中出場的第一個人物。在元宵佳節他的女兒英蓮由家人霍啟抱出去看燈,不幸被人拐走。接著,由於葫蘆廟裡失火。禍及一條街,他家也被燒成一堆瓦礫。投奔丈人家,又遭冷遇。一次偶然的街上散心,跛足道人的一首《好了歌》,彷彿像昏迷中的一劑醒藥,使他剎那間幡然了悟。

柳湘蓮的出家也是如此。尤三姐因為五年前和柳湘蓮有過一次謀面,風流俠義的柳公子使三姐終生不忘,許下了「非此人不嫁」的誓言。柳湘蓮也以傳家的鴛鴦劍為聘。可後來柳湘蓮誤聽傳言,認為東府裡出來的人,「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以外。就沒有乾淨的東西了。疑心尤三姐。並要求索還寶劍退婚。忠貞剛烈的尤三姐拔劍自刎,以死明心。三姐的死使柳湘蓮痛悔不已,柳湘蓮在昏昏然中,於一座破廟旁遇見了個瘸腿道士,經點化,便隨那道士。不知往哪裡去了。

同樣是悟道,與甄士隱、柳湘蓮的頓悟不同,賈寶玉十九年的紅塵歷劫其實是一個漸悟的過程。從本質上講,賈寶玉與甄士隱、柳湘蓮一樣,都有悟道的根器。但從表現形式上看又不同。寶玉喜聚會、愛熱鬧,但身處熱鬧中,他想到的卻是熱鬧後的冷清,目睹「綠葉成蔭子滿枝」的美景,他就聯想起眾女子嫁人、衰老後的悲涼。寶玉最大的一病就是「有情極之毒」。何為「情極之毒」?即寶玉的情在發展升華過程中,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障礙,便走向反面,做出「世人莫忍為」的極端選擇,這就是割斷情緣,離家出走。但這個出家的過程不是像甄士隱、柳湘蓮那樣是「立地成佛」,而是經歷了一個「追求——滿足——痛苦——解脫」的過程。最終達到「白色悟空」。

二、身心不一型

劇中演繹的妙玉是一位身心不一、塵緣未了,空背著一個出家人的名分。此人就是妙玉。妙玉本是蘇州人氏,出身仕宦人家。因從小多病,不得已皈依佛門,應賈府之請寄居於櫳翠庵帶髮修行。她「文墨也極通」、「模樣又極好」。按說一個出家人應是四大皆空、六根清淨,但妙玉恰恰是「雲空未必空」,六根不清靜。這主要體現在他與寶玉的關係上。

只要一面對寶玉。她的心就不靜了,神態也就變得不自然起來。賈母帶著劉姥姥一行人來到櫳翠庵,劉姥姥吃過的茶杯她嫌髒,命人扔了。給黛玉、寶釵斟茶的杯子是「古玩珍奇」,唯獨用她自己平時喝茶的綠玉斗杯來為寶玉斟「體己茶」。一個有著潔癖的女尼,如此舉動不是大有深意嗎?

在「壽怡紅群芳開夜宴」,那麼多老爺太太、少爺小姐的生日她記不住,而唯獨記住了寶玉的生日。生日上,丫鬟、小姐鬧得不亦樂乎,妙語自然也心嚮往之,但以她檻外人的身份,這種熱鬧的俗場面是應該迴避的。便暗中派人給寶玉送了一張賀帖「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從這張帖子就可以看出她的心的確還算不上「靜如止水」。否則大觀園裡過生日的人多了,可為啥偏偏只給寶玉送賀帖昵?

一日下午,妙玉正在惜春房中與惜春下棋。寶玉突然而入。一面與妙玉施禮,一面又笑問道:「妙公輕易不出禪關,今日何緣下凡一走?」妙玉聽了,忽然把臉一紅,也不答言,低了頭自看那棋。寶玉自覺造次,連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們在家的俗人。頭一件,心是靜的。靜則靈,靈則慧——」寶玉尚未說完,只見妙玉微微地把眼一抬,看了寶玉一眼,復又低下頭去,那臉上的顏色漸漸的紅暈起來。寶玉見她不理,只得訕訕地旁邊坐了。惜春還要下子,妙玉半日說道:「再下吧。」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痴痴地問著寶玉道:「你從何處來?」寶玉巴不得這一聲,好解釋前頭的話,忽又想到:「或是妙玉的機鋒。」轉紅了臉,答應不出來。惜春在旁笑道:「二哥哥,這什麼難答的,你沒有人家常說的,‘從來處來’麼。這也只得把臉紅了。見了生人的似的。」妙玉聽了這話,想起來自家,心上一動,臉上一熱,又是紅了臉,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短短時間。先後紅了三次臉,結果棋也下不下去了,就要起身回到庵裡去。心裏盼望著寶玉送她。但又不好開口。便故意說道:「久已不來,這裡彎彎曲曲的,回去的路頭都要迷住了。」寶玉得到暗示,馬上介面說:「這倒要我來指引指引,何如?」妙玉答道:「不敢,二爺前請。」這裡「回去的路頭都要迷住了」一句,很明顯是作者的一語雙關,言及妙玉情根未除,塵緣未了,已經迷失了佛門之路。

其實,妙玉的內心深處是七情六慾俱全,特別是那個「色」字,她是根本丟不開的。但出家人的規矩。「檻外人」的身份又必須把這個「色」字包得嚴嚴實實。所以她內心是很痛苦的。尤其是當這種感情包不住的時候。寶玉送妙玉回到庵裡後,妙玉的心情自然難以乎靜,只好坐禪靜慮,斷除妄想,趨向真如。不巧恰恰在此時,兩隻貓一聲接一聲的叫春聲,擾亂了他內心的平靜,不由地「想起日間寶玉之言,不覺一陣心跳耳熱,自己連忙收攝心神,走進禪房,仍到禪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時如萬馬奔馳,覺得禪床便恍惚起來,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許多王孫公子,要來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車,自己不肯去。一會兒,又有盜賊劫他,持刀執棍地逼勒,只得哭喊求救。」這時眾道婆拿火一照。只見妙玉兩手撒開、口中流沫。顯然是走火入魔了。而這種走火入魔,實際上是在荷爾蒙的作用下,內心痛苦,感情壓抑不住的一種變態的發泄。所以說,妙玉出家只是形式上的出家,儘管她和惜春關係比較好,但她們倆個絕對是兩股道上的車。

三、口有心無型

這種類型以黛玉、寶釵為代表。客觀地講,黛玉、寶釵的佛經禪理知識遠遠勝過寶玉。莊子的文章她們爛熟於心。佛家的教義她們耳熟能詳。但遺憾的是對花花世界他們更是充滿了慾望,一個用生命去追尋那唯一的知己,一個在雍容大度中去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最典型的是賈母設戲為寶釵做生日,為使賈母高興,寶釵專揀那些熱鬧戲文。先點了一出《西遊記》,又點了一出魯智深鬧《山門》。殊不知,迎合了賈母,卻惱了寶玉。為了安慰寶玉,她投其所好,極力讚賞裡面的辭藻。惹得寶玉直央告她:「好姐姐,念給我聽聽」。於是,寶釵便念出了那首《北點將唇·寄生草》:漫韞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每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這首詞禪味非常濃,恰好與寶玉的潛意識產生了共鳴。聽得寶玉是拍膝搖頭。讚賞不已,直誇寶釵無書不讀。

但令寶釵沒有料到的是,正是這首充滿了禪理機鋒的詞卻觸動了寶玉靈魂深處的悟性。就像助推器一樣將寶玉推向了悟道之路。戲後。由於湘雲的一句玩笑,說演戲的小旦「倒像林妹妹的模樣」。寶玉怕黛玉多心。忙向湘雲使眼色,誰知,此舉惹惱了湘雲,待他去向湘雲解釋時,湘雲不僅不領情,反而說道:「我原不及你林妹妹。別人拿她取笑都使得。我說了就有不是。我本也不配和她說話。她是主子姑娘,我是奴才丫頭嗎?」寶玉討了個沒趣。來找黛玉,又被黛玉搶白:「你為什麼又和雲兒使眼色?這安的是什麼心?莫不是她和我玩,我就自輕自賤了?她是公侯小姐,我原是民間的丫頭。」

兩面受氣的賈寶玉意冷心灰。聯想到白日間寶釵所誦讀的《寄生草》的詞句:「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似乎心領神會一般。提筆佔一偈:「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雲正。無可雲證,是立足境。」接下來,就引出了黛玉的續偈和寶釵的一段話。黛玉對寶玉說:「你道‘無可雲證。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據我看,還未盡善。我還續兩句:‘無力足境,方是乾淨。」’意謂到萬境歸空無證驗可言時,才算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境。很顯然,黛玉的悟境要高於寶玉。寶釵接著對寶玉說:「五祖欲求法嗣。令眾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說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彼時惠能在廚房春米,聽了道:‘美則美矣,了則未了。’因自念一偈日:‘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五祖便將衣缽傳給了他。」寶釵講的故事見於《六祖大師法寶壇經·自序品第一》。講的是五祖弘忍選繼承人的事。寶釵講這個故事主要是想比較說明。黛玉的最後兩句,才真正達到了徹悟,寶玉還不行。就像南宗的代表惠能勝過北宗的代表神秀一樣。看著寶玉的尷尬樣子,黛玉笑道:「只是以後再不許談禪了。連我們兩個所知所能的,你還不知不能呢,還去參什麼禪呢!」寶玉自以為覺悟,不想和黛玉、寶釵一比。「原來她們比我的知覺在先,尚未解悟,我如今何必自尋苦惱。」

結束語

佛道色彩是與人生命運挂靠在一起的。比如主角之一的探春遠嫁一節。寶玉生日夜宴。探春抽得一簽「瑤池仙品」,簽日:「日邊紅杏倚雲栽」,條注:「得此簽者必得貴婿。」眾人取笑:「我們家已有了個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劇中,探春與母親趙姨娘訣別的抱頭痛哭,是非常自然的。那番身著華服緩踱出府,眼無淚。心已碎。海邊,風急浪白。大海孤舟,送行的眾人除了意得志滿的南安太妃雍容含笑外,都在掩面拭淚,此刻《分骨肉》的絕唱響起,「一帆風雨路三千,把家園骨肉齊來拋閃,……奴去也,莫牽連」!此類情節能夠多角度、多側面地傳達藝術含量和思想內涵。講求情節和奇險和完整。在風口浪尖上塑造人物,達到傳神寫照的藝術效果。也是《紅樓夢》電視劇的藝術追求,具有感覺色彩和藝術情韻,有很強的表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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