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信(圖)

記憶中，爸爸很能寫也極愛寫信。他的鋼筆字有一點草，但很清楚好看。

從小，因父母的工作地點不在同一處，我家經常分兩地的時候居多。小學六年跟爸爸在鄉下大園，上初中就隨媽媽住中壢。後來去臺北進大學研究所及工作。不管到那裡，是臺東新竹或美國東西岸中西部，爸爸的信總是不斷，只不過他日漸年邁，較少提筆，信也越來越少了。

今天整理舊物，看見幾封大三上學期爸爸寫給我的信，其中一封洋洋灑灑四張，生活瑣事，殷殷叮嚀，鉅細靡遺。知己密友阿鐘曾經看過爸的信，說好像是胡適時期的白話文，真誠清淡如一杯香茗，親切而不繁複，餘味無窮。又稱讚我爸真好，那麼懂得心理，在我考試不如意時，只是慰勉，並不責怪。的確，爸爸實在太好了，除了一個「好」字，想不出什麼其他的可形容了。也許正是親情自然流露的芬芳吧。

爸爸以為求學固然要緊，注重健康才更是不忘提醒的重點；他寫著：

必要的工具書可買，重要的參考書而難以借到的可買，向你母取錢，書的印刷對眼的護衛有關，不管何種版本，總要合符清清楚楚的條件則可。必要買的書就是必要讀通的書，所以必定要字字清楚。我對於那些深夜讀書，早上九、十點起床的人，他們有效的培養神經衰弱症，實深深寄予同情！身體的健康一旦在青年時期失去，將是難以補償的缺陷！人生的悲劇何必演得太早呢？

以王雲五老先生為例，他的身體好精神好是得力於他睡早起早。他經常是晚八時睡，早四時起，這八個鐘頭的睡眠，對身體有益無害。若晚二時睡，第二天十時起，這八個鐘頭的睡眠，效用甚差，且逐漸的面黃肌瘦，身心衰頹，神經虛弱。即如我回家之日，往往不得睡早，後來就有一至二日眼睛易花，但在此我能早睡早起，眼睛視力又恢復正常。上年紀的人對生活健康的體驗，較為顯著而真切，故我也主張早睡早起。年輕人體力還好，一時感覺不到，多半不肯相信「保養」，但浪費與消磨，到了成為痼疾時，才注意保養或醫療，不僅事半功倍，有時就變成治不好、糾不正了！

另一封提及：日前，我在一個會中聽到一位營養專家報告「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每天每人必須吃二兩黃豆」。這位專家是個大塊頭，非常魁梧，可見他每天除其他食物外，必吃二兩黃豆。我在未聽到這段講話之前，每天必吃一塊豆腐，幾個月之後，就發現我的皮膚比從前細潤。以前我也同你們說過，要天天買豆腐來吃，不知你們是否注意？

又有一張三十多年前爸爸給我的便條，最後一句是：此時若受寒，會影響老年時的健康與疾患。

他最常提到的是：絕對不要因省錢而忽略了營養！一般做人處世之道，講究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他總是諄諄教誨舉例說明。他本來從事教育工作，當過十幾年中學校長，最後在教育廳退休，歷練豐富，演講寫作，文采了得。知道我愛讀寫，提醒我「寫作要靠天才，也靠煉功。最好的煉功就是每日能寫一點日記。年長月久，文詞及技巧都可從笨拙練成精良，一個經過多年鍛練的人，工夫超出群倫之後，常人是望塵莫及的。」爸爸的鼓勵始終依舊。

以前，爸爸很愛寄「限時專送」，老是說「郵費很便宜」。如今他已經老得不可能再寫信了，千山萬里之外的我，翻著一些舊信，真想飛回去看他，雖然有時他都記不清我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