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剿毒如「內戰」 越反越毒(圖)

綽號「芭比」的大型販毒集團重要頭目埃德加-瓦爾德茲8月被捕

在墨西哥，有太多與毒品相關的新聞見諸媒體：12月1日，墨西哥20歲女警長任職1個月即遭殞命;12月9日，《時代》週刊把「墨西哥毒品戰爭」列為今年的10 大國際新聞之一。

自墨西哥總統卡爾德龍4年前發起剿毒行動以來，至今已有超過3萬人在毒品暴力中喪生，這場血雨腥風的剿毒行動，甚至被稱為墨西哥的一場「內戰」 。對於這場進行了4年的「毒品戰爭」，墨西哥政府認為，現實鬥爭的確殘酷，但政府一直在做正確的事情，反毒成效有目共睹。

但與此同時，「毒品戰爭」引發的暴力衝突依然呈增長趨勢，「毒品戰爭」正陷入類似「越反越毒」的僵局之中，而僵局幕後則有多重複雜的社會背景，這也是剿毒行動異常艱難的深層原因。

現狀：4年剿毒超3萬人喪生

12月9日的《時代》把「墨西哥毒品戰爭」列為今年10大國際新聞之一，認為2010年對墨西哥「毒品戰爭」是一個可怕的轉折。

警匪混戰：多集中於美墨邊境

在墨西哥坎昆這座海濱旅遊勝地，墨西哥攝影記者約瑟·圖瓦爾告訴本報記者：「墨西哥的警匪混戰的確是事實，但非事實的全部。墨西哥毒品猖狂更多集中在北部美墨邊境地區。」

對於全球媒體「鋪天蓋地」地報導墨西哥警匪混戰，在墨西哥教授漢語1年的北外教師趙曉暉也表示：「對於墨西哥在國際上揹負"危險國家"的惡名，很多墨西哥人也深感無奈和遺憾。實際上，在墨西哥的很多地方，社會治安並非如媒體渲染的那樣恐怖。當然，我所接觸的墨西哥人，對政府無力根治販毒活動也都感到不滿。」

禍不單行：毒販越獄挑戰權威

17日，墨西哥北部邊境新拉雷多市發生一起越獄事件，至少141人逃離監獄。按警方說法，這些在押人員從監獄正門相繼離開。

墨西哥經常發生越獄，但規模如此之大的越獄事件頗少見。

墨西哥警方稱，這次逃脫的不少在押人員先前因走私毒品定罪服刑。北部地區是兩大毒品集團「海灣」與「澤塔斯」爭鬥範圍，經常發生血拼事件。

9月，85名在押人員從塔毛利帕斯州雷諾薩市一座監獄越獄；兩名獄警、44名監獄僱員一同「失蹤」。塔毛利帕斯州是墨西哥販毒和有組織犯罪活動最猖獗的地區之一。

剿毒行動 正步入「攻堅階段」

墨西哥政府16日稱，自從總統卡爾德隆2006年發起剿毒行動以來，至今已有超過3萬人在毒品暴力中喪生；今年1月~11月，有1.25萬人被殺，超過去年同期的9600人。

這份政府聲明稱，總統卡爾德龍自2006年2月上臺以來，派遣了數千名軍人打擊販毒集團，擊斃了24名政府重金通緝的頭目中的10人，成功打擊了犯罪份子。盤踞在該國西部的暴力販毒集團「米卻肯家族」因骨幹成員紛紛被捕或被殺而勢力大減，政府不會與販毒集團妥協。

近期，墨西哥政府加大對販毒團夥的清剿力度。12月9日，總統卡爾德隆的故鄉莫爾裡亞市遭販毒集團「米卻肯家族」封堵，此舉被視為對總統的大膽挑釁。此前一天，墨西哥軍隊在米卻肯州與販毒集團「米卻肯家族」武裝交火，導致至少5人身亡，打死團夥頭目納薩里奧·莫雷諾·岡薩雷斯。警方認為，「封路」 事件很可能與此前一天警方的行動有關。

影響：一場「准反恐戰爭」

4年來墨西哥的剿毒行動，嚴重影響到了墨西哥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使美墨都面臨著巨大的危險，因為墨西哥一旦爆發「內戰」，美墨邊境很可能成為主戰場。

販毒團夥：具備恐怖組織性質

在墨西哥，販毒團夥擁有的人數和武器裝備，都絲毫不遜色於政府軍，某種程度上什至具有恐怖組織的性質。對此，美國國防部認為，墨西哥兩個最大毒梟擁有超過10萬武裝成員，這些人已成為墨西哥政府軍的強大對手政府軍的人數為13萬人，其危險等級甚至超過了阿富汗與伊拉克。

西爾維婭·朗默曾為美國空軍的特別調查小組工作8年。她表示，墨西哥境內販毒集團的犯罪手法和規模，已經超過一般意義上的犯罪組織，具有恐怖組織的一些特徵：「這些販毒組織正在有規模地學習恐怖組織的戰術、武器技術以及活動步驟。這三項標準也被稱為TTPs，包括武裝襲擊、綁架、暗殺、心理脅迫等手段。雖然如此，墨西哥的販毒組織還夠不上恐怖組織的標準，因為他們沒有政治目的，沒有宗教信仰驅使，他們完全是受利益驅使。」

謀殺不斷：政府人員紛紛被殺

進入2010年以來，針對墨西哥高官、政要、警方的謀殺行動，簡直可以用「接二連三」來描述。8月18日，新萊昂市市長遇害；8月29日，塔毛裡帕斯州一市長被槍殺，其女兒身負重傷；9月11日，北部城埃爾納蘭霍市市長遭蒙面歹徒槍殺身亡；9月24日，北部城鎮岡薩雷斯市長被武裝分子殺害，同一天，奇瓦瓦州一城鎮的當選市長索利斯遭黑幫分子襲擊，身受重傷；9月27日，坦西塔羅市市長桑切斯遇害。

數據顯示，進入2010年以來，截至9月底，墨西哥被謀殺的市政府政要達到11名。雖然對此類襲擊事件的具體動機還不甚瞭解，但僅從謀殺方式來看，與販毒集團實施的手段如出一轍。在一片暴力陰影中，美國國務卿希拉里不無擔憂地稱，「墨西哥已經越來越趨向於20年前的哥倫比亞。」

暴力火拚：兒童成最大受害者

沒在墨西哥生活過的人很難想像，這裡的販毒勢力究竟有多麼強大。當前，墨西哥販毒團夥的暴力衝突事件幾乎天天發生。

9月，墨西哥一名市民華萊士說出了販毒勢力對普通市民的影響：「我們不敢開車、打的，不敢一個人上街，要時刻牽著小孩的手。」他的哥哥在墨西哥城遭綁架，一個月後，家人接到贖金通知。又過了幾個月，警方告知家屬，他哥哥已被綁架者殺害。「他們把我哥哥的屍體拖到浴室，然後去超市買了一把電鋸。回到住所後，他們把我哥哥鋸了，裝進一隻黑口袋裡。」華萊士說。

有數據顯示，墨西哥全國可耕地的30%被各販毒集團完全操控。通常情況下，每隔幾天墨西哥媒體就會刊登販毒勢力相互火拚、暗殺軍警和官員的消息，受害群體中最大的是兒童。自2006年以來，墨西哥有近1000名兒童在這場「毒品戰爭」中死亡，孤兒數量急劇增加。

舉措：「毒品戰爭」四大措施

墨西哥總統卡爾德龍2006年底上臺後，將打擊販毒集團列為新政府首要任務之一，開展了聲勢浩大的聯合掃毒行動，其主要的行動措施有：

措施一：廣泛動用大量軍警

冠以「毒品戰爭」而不是「緝毒」或「剿匪」有三層含義：一是指其規模大、範圍廣，行動遍佈全國10多個州，動用軍警2.5萬多人；二是指雙方實力旗鼓相當，有時前一天的新聞是警方繳獲數噸可卡因，後一天就可能是警察局局長被亂槍打死在街頭；三是指其傷亡慘重，墨西哥近幾年因有組織犯罪死亡人數連年攀升，堪比遭受戰亂的伊拉克和阿富汗。

根據卡爾德龍政府的掃毒計畫，墨西哥政府將切斷販毒集團海上走私毒品的走廊，士兵和聯邦警察將重掌一度被販毒集團控制的地區安全，並且摧毀鴉片和大麻種植園。

措施二：力圖重整司法系統

對卡爾德龍政府來說，想要短期內徹底剿滅販毒集團，改善治安狀況並非易事。短期加大反毒行動雖然有一定效果，但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很長時間以來，「警匪一家親」被認為是難以治毒的重要原因。因此，卡爾德龍一直在對禁毒刑警進行大規模改革，目的是使墨西哥功能失調的司法體系更現代化和專業化。

為了打擊與販毒集團勾結的腐敗部門，墨西哥政府曾發動「清洗行動」，一次逮捕與販毒集團有牽連的93名官員。目前，墨西哥政府試圖強化民眾對刑警系統的信任，擬廢除全國2200個地方警局，其職責由「統一指揮部」接管。這項新計畫將消除現存於警察訓練、裝備、行動及招募上的巨大差異，有助於政府選派一支更專業、更具凝聚力的部隊，配合軍人與特工進行這場「毒品戰爭」。

措施三：注重「擒賊先擒王」

隨著墨西哥剿毒行動的不斷推進，墨西哥政府不斷在抓獲或擊斃販毒頭目上取得重大進展，嚴重打擊了販毒集團的士氣。

12月10日，墨西哥主要販毒集團之一「米卻肯家族」的一名頭目莫雷諾在與警方交戰中喪生。「米卻肯家族」是墨西哥主要販毒集團之一，勢力範圍覆蓋整個米卻肯州。莫雷諾長期負責新成員招募工作，被視為該集團的精神領袖，這也是今年以來被擊斃的第二名販毒集團頭目；8月，墨西哥大型販毒集團重要頭目之一埃德加·瓦爾德茲被捕，這名美國出生的大毒梟因為金髮碧眼、以綽號「芭比」著稱；去年12月，墨西哥聯邦警察曾抓獲該國六大販毒集團之一「貝爾特蘭·萊瓦」的重要頭目萊瓦。

措施四：美墨「有限度合作」

在美國看來，如果墨西哥的「反毒戰爭」再持續25年，墨西哥政府將不堪重負而崩潰，墨西哥就會成為像阿富汗那樣的不穩定國家。為此，近年來，美國開始選擇加入這場「准反恐戰爭」。

2008年底，美墨簽署了「梅裡達」計畫合作反毒。根據該計畫，美國在未來3年內向墨西哥提供14億美元反毒資金。2009年6月，美國國會批準提供首筆4億美元資金。自2006年以來，美國支援墨西哥反毒的費用超過10億美元。另外，美國還在邊界上部署了5萬多士兵，兩國共同打擊販毒犯罪活動。

幕後：「毒瘤」難除四大根源

4年來，墨西哥剿毒行動日趨強硬，但為何墨西哥的毒品暴力依然在增長？甚至還有53%的墨西哥受訪者認為，這場「毒品戰爭」毒梟會贏。

很顯然，墨西哥毒品猖獗，既有經濟利益的強烈誘惑，更有墨西哥人對毒品態度的「文化基因」烙印。

美國毒品消費需求大

對於剿毒難以根除的現實，墨西哥人都指出，美墨邊境的毒品利益誘惑是最重要的誘因。對此，很多墨西哥民眾都明白，美國是一個巨大的毒品「消費市場」，而毒品收入則是很多墨西哥人生活的主要來源，為了生計鋌而走險實屬正常。攝影記者約瑟·圖瓦爾甚至提供了一個數字：墨西哥40%的人的生計或多或少與毒品有關。

據統計，墨西哥毒販子們拚命捍衛的是一個保守估計達4000萬「客戶」、銷售規模超過800億美元的超級市場，「客戶」包括超過470萬墨西哥人和3500萬美國人。墨西哥的「毒品戰爭」無法阻止，甚至難以根除，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場戰爭未損害到美國毒品的消費市場。要想真正遏製毒品，顯然要依賴美國國內也採取堅決行動。

在墨西哥拚命與毒梟作戰時，美國人卻對軍火走私漠然置之，墨西哥迄今繳獲的8.4萬件武器，大多來自美國。最令墨西哥總統卡爾德龍傷感的是，墨西哥執法部門在前線浴血奮戰，美國加州卻在立法準備讓大麻銷售合法化。

在墨西哥教漢語的趙曉暉指出，要想單純地取消墨西哥的毒品貿易不太現實。對此，墨西哥有政要提出了一定範圍內將部分毒品經銷合法化的建議，認為這樣可使黑市轉變為公開的市場，有效納入政府的監管範圍之內，同時還可為政府帶來數量可觀的稅收收入。

「警匪一家親」難根治

對於目前政府對毒品交易的姿態，墨西哥攝影記者約瑟·圖瓦爾形象地說：「只要你拿出50比索（約30元人民幣），警察才不管你做什麼交易呢！」在他看來，墨西哥的禁毒不力，政府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墨西哥城自主技術學院的法律教授、聯合國和世界銀行的資深法律與經濟顧問埃德加多·巴斯卡力在一份報告中指出，墨西哥31個州當中的17個州實際上已經成了「毒品王國」；在那些地方，有組織的犯罪已經普遍滲入了政府、法院和警察系統，幾乎沒有辦法淨化。

作為一個聯邦制國家，墨西哥的很多地方政府與販毒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有些地方官員甚至要靠「毒資」上臺。對此，趙曉暉也指出：「我們看到的警匪交火，常常是聯邦警察與匪徒的對峙，而地方警察鮮有與匪徒的衝突，其幕後就是地方一貫"警匪一家親"的傳統。」而為瞭解決這一問題，墨西哥政府一直希望改革警察系統，但收效甚微。

「警匪混戰」加劇動盪

自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哥倫比亞販毒集團遭到沈重打擊後，墨西哥的販毒集團才開始壯大。而販毒集團的迅速壯大，與墨西哥政權和非法商人「緊密關係」的傳統相關。早在二戰結束時，墨西哥毒販與政權的關係就得到了鞏固，雙方基本形成了庇護的「客戶關係」。

而隨著墨西哥原有政黨壟斷政權格局的結束，被「庇護」的販毒集團開始走向獨立與自主，逐步與政府展開「地盤之爭」，進而引發了遏制不住的警匪混戰，加劇了社會的動盪。

從當前看，隨著墨西哥政府重拳出擊，以及老一代毒梟去世，第二代犯罪頭目正試圖爭奪領地、控制權和權力。許多野心勃勃的犯罪頭目來自於販毒集團的武裝組織，當他們試圖獲得對分散市場的控制時，往往更傾向於使用更多的暴力手段，這些都意味著血腥的街頭暴力。

把毒品看做 「享受生活」

對於墨西哥的「毒品文化」，約瑟·圖瓦爾深有體會地表示：「可以這麼說，墨西哥幾乎所有成年人都吸過毒，只不過是程度深淺不同而已。」在他看來，墨西哥人天生樂觀豁達，對人生沒有什麼合理規劃，都把飲酒或吸毒當做享受生活的一種表現。

趙曉暉對本報記者表示，他認識的朋友中有幫政府洗黑錢的人，也有坦然承認吸毒的人。大部分墨西哥人更看重眼前利益，不求精確，即使是對於法律也抱著很隨意的態度，認為法律只是規定，大家只是當遊戲玩笑而已，不必當真。在很多墨西哥人看來，類似「工作—賺錢—養家—養老」的生活邏輯簡直是愚不可及。

墨西哥人的善歌與豪飲舉世聞名。在墨西哥，大多數餐館實際上都是酒吧風格。墨西哥人不分貧富每餐必飲，成年人人均飲用酒類名列拉美第一，居世界前列。墨西哥人痴迷音樂，每逢大型演出，都是台上表演，台下踏歌，扭腰擺臀，手舞足蹈，激情難耐時更是大聲尖叫。

趙曉暉特別指出，墨西哥人天性率真悠閑、甚至過分樂觀，有著追求快樂、愛消費、愛享受的文化傳統，大多數墨西哥人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理念，這也是墨西哥毒品氾濫「禁而不止」的重要社會文化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