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方談父親曹禺:靠吃安眠藥躲避現實(圖)

美國紐約的華美協進社和哥倫比亞大學日前共同舉辦紀念曹禺誕辰100週年研討會,邀請到曹禺的女兒萬方和萬歡出席。


圖片: 萬方(左)和汪班在紀念曹禺誕辰100週年研討會上。 (記者紫荊提供)

會上放映了紀念曹禺的短片和話劇「雷雨」片段。 華美協進社人文學會共同主席汪班和曹禺的女兒萬方採用對談的方式,介紹曹禺的創作經歷。

曹禺被稱為中國的莎士比亞,曾任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院長。 他原名萬家寶,曹禺的名字就是把他自己的姓,正體字的「 萬」字上下拆開,草頭換成曹字。曹禺畢業於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遍讀當時能找到的作品。他自己也喜歡演戲。

萬方介紹,曹禺的生母18歲因為生他而去世,令曹禺到80多歲還寫長詩紀念自己的母親。

萬方:「我覺得我父親對女性始終充滿了一種傷痛的愛。他永遠覺得女人可憐。包括對我、我妹妹,在生活中,在情感經歷中碰到一點小挫折,跟他講的時候,他都會感嘆,女人哪,女人真是太可憐了。」

這樣的情感傾注在他的角色繁漪、素芳、陳白露、金子、小東西身上。曹禺23歲在清華的圖書館裡寫出成名作「雷雨」,之後的「日出」「原野」「北京人」都是他31歲以前的作品。至今仍是中國話劇界的經典。

但是1949年以後,曹禺卻沒有太多作品問世。只有1954年寫的「明朗的天」,1961年以越王勾踐的故事鼓勵人民群眾度過飢荒的「膽劍篇」,以及1978年的「王昭君」。

用曹禺自己的話說: 都是黨給的任務,心裏墜著東西怎麼寫得出來?......從批判「武訓傳」開始,雖然我沒當上右派,但是心都不敢跳了。

畫家黃永玉曾經寫信給曹禺,直言不諱的說:......你是我的極尊敬的前輩,所以我對你要嚴!我不喜歡你解放後的戲,一個也不喜歡。你心不在戲裡,你失去了偉大的通靈寶玉,你為勢位所誤!從一個海洋萎縮為一條小溪流,你泥溷於在不情願的藝術創作中,像晚上喝了濃茶清醒於混沌之中......

曹禺在美國作家亞瑟•米勒(Arther Miller)家中作客時,還請英若城把這封信翻譯給他聽。不知道這個老外能不能明白其中的處境。

萬方:「像他這一類的知識份子,從1949年以後,要自我改造。你的思想啊,感情啊可能都是不對的......」

汪班:「有什麼好改造的?他這麼一個偉大的文學家。別逼他改變。」

萬方:「恰恰他從那個時候起,不斷的努力在改造改造改造。」

汪班:「 有什麼好改造的?創作出那麼多偉大的作品來。」

萬方說,這種改造有兩種方式,一種像外科手術一樣,直接切除你的某一部分;另一種就像打點滴,一點點滲透到你的血液之中。文革中曹禺受到的衝擊,徹底打掉了他的自信心,他希望自己不存在。他和夫人方瑞都靠吃安眠藥躲避現實。

萬方:「最最可怕的時候是剛剛文革開始,六幾年,紅衛兵可以隨時衝到家裡,隨時把他抓走。我父親曾經跟我母親說,你能不能想個辦法,你把我弄死。然後我媽媽說,那你能不能先把我弄死。在我心裏啊,我就想到他們那種極深的絕望。」

萬方說,文革之後,曹禺又恢復了名譽。但是像他這樣頭上雖然戴著桂冠,但是這顆頭卻隨時可以被摘掉。作為搞創作的人,如果沒有一顆自由的心靈,怎麼寫東西呢?這是曹禺晚年苦悶的原因。這也是那一代人的悲劇。像錢鐘書寫了圍城之後,就去寫「管錐篇」,搞古代的研究了;沈從文去研究中國古代服飾了。

說到曹禺對儒釋道等信仰的看法,萬方舉例,當自己不快樂的時候,曹禺給她念過弘一法師的詩作:水月不真,唯有虛影。人亦如是,終莫之領......

萬方:「為之驅驅,他說,驅驅就是忙啊。背此真淨,這麼一個乾淨的世界你違背了。若能悟之,超然如醒。然後他就湊近了,看著我說,這是另一個世界,和馬克思的世界不一樣,和資本主義的世界也不一樣。他問我,你覺得如何?」

對於中國現在為把觀眾請進劇場笑一笑出現的所謂「減壓劇」,萬方認為,話劇應該對人類生存的境遇有一種生動的反映,讓觀眾有更多思索。大幕拉上觀眾還想在劇場多坐一會兒,在生活中會聯想到劇中的人物和場景。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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