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專欄】高爾基最終贏了斯大林

近日，讀《斯大林肅反秘史》在《「醫學謀殺」：高爾基之死》，讓我對道德的力量有了更貼切的認識。作家高爾基雖然孤身一人，卻憑神力和良知扛住了極權獨裁者斯大林和蘇聯國家力量的改造。高爾基是沙俄時代具有鮮明社會主義革命傾向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坐過兩次牢，還流放過，享有清醒和堅定的盛譽。高爾基曾被列寧讚為「無產階級藝術最偉大的代表者」，卻在十月革命之後敢於批評列寧總讓人恐懼，「隨心所欲地擺弄我們這個星球上的歷史槓桿」；在他主辦的《新生活報》上抗議紅色恐怖，為受迫害的人權辯護。列寧死前勸其出國定居。高爾基聽其建議旅居義大利七年，堅持人道主義的文學和社會批判的獨立立場，曾打算放棄蘇聯國籍，最終卻被斯大林1928年忽悠回國。

斯大林很看重高爾基生於社會底層，一貫為受壓迫者聲張正義的廣泛影響力，非常想拉攏和收買他，利用高爾基的名聲來增強他的個人威望和為極權增光。因此，斯大林於1928年先組織蘇聯作協、社會團體、少先隊員給高爾基寫信，請他回國幫助提高蘇聯人民的文化水平，跟衷心愛戴他的蘇聯人民在一起；後以政府名義熱情誠摯的邀請高爾基回國，並許諾他可以每年去義大利過冬。這樣成功地把高爾基請回蘇聯；接著又以政治局委員才能享有的洋房、別墅、花園、高級香菸、服務人群等特權，跟高爾基的情操和意志較量六年，直到1934年。

斯大林授意內務部（克格勃）利用國家權力營造高爾基並不知情的演戲似的生活環境：精心安排工廠、農場的宣傳骨幹跟高爾基見面，異口同聲地讚頌「蘇聯工人的幸福生活」，呼喊「工人階級的好朋友高爾基和斯大林萬歲」的口號；安排高爾基訪問莫斯科郊外的勞改釋放犯組建的公社，讓他們給高爾基演戲，以預定的話語衷心感謝斯大林和高爾基讓他們告別犯罪生活而回歸誠實的生活，讓他們的子女朗誦高爾基的作品；預先為他安排與他接觸的人，給他們佈置任務：向高爾基介紹社會主義建設成就、歌頌斯大林和讚美新農村；還每年安排他去視察一次監獄，讓一些想爭取提前釋放的刑事犯向高爾基匯報犯罪歷程和爭取新生的打算，並根據高爾基的同情心特赦。所有克格勃的人都在高爾基面前扮演善良的理想主義者。高爾基被掀起的對他的個人崇拜捧為蘇聯最偉大的革命作家。

高爾基如同後來的美國電影《楚門的世界》裡的那個楚門，每日生活在斯大林導演的生活世界裡。所以當1929年一名犯人從蘇聯索洛夫勞改營成功越獄到英國，向輿論公開勞改營虐待犯人的暴行之後，6月20日至22日，高爾基被蘇聯政府委託核查該勞改營，過程中為犯人被虐待的慘狀流淚，在核查文章中卻說該勞改營「情況是美好的」。對高爾基這件事，有人說是蛻變，有人說是被收買，有人說是身不由己，有人說是暫時被催眠，其實都不是。高爾基就如同楚門那樣，被矇騙著在演戲，卻完全不知情：他因同情而落淚，認為這是個別現象，是祖國在建設社會主義的偉業過程中難免的管理失誤，所以說正在被糾正。高爾基生活在環境被操控的政治攝影棚裡，流淚和說勞改營「情況是美好的」，不算被利用。

但所謂高爾基被暗殺，卻是捏造出來加以利用的事：起初被斯大林在高爾基自然病亡兩年後編造出來，藉以攻擊政敵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等人；而今也被憲政訴求者轉給斯大林。高爾基少年時期就染上肺結核，特別怕在莫斯科過冬天，所以旅居首選南義大利。1936年6 月18日，在68歲時在公眾每日所知的肺只有三分之一在正常工作的病情下，高爾基自然死亡，這就是人老壽終、病危死亡。但是斯大林謀殺政治局委員基洛夫並栽贓給所謂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陰謀集團而弄出莫斯科審判後，遭遇國外質疑：為什麼只殺基洛夫，不殺別人？於是斯大林違背人老壽終、病危死亡的自然和歷史的邏輯，新編出高爾基也被謀殺的謊言。

克格勃逼使三位名醫普列特尼奧夫教授、列文博士、卡扎科夫醫生，為自己和家人的生命，接受了斯大林指使克格勃編的他們是托•季謀殺集團成員，合謀用醫學技術暗殺了古比雪夫、明仁斯基和高爾基的謊言，完全用自潑污水的方式頂罪。在法庭上，他們原本可以輕易推翻全部指控，可是卻拚命承認自己有罪，向世界作偽證：高爾基是被他們接受托•季陰謀集團指指令，用醫學技術謀殺的。把高爾基自然病死說成被醫學謀殺，說首犯是托洛茨基，是企望給斯大林極權國家增添保衛偉大人道主義者的光輝；說首犯是斯大林，是想加重對斯大林反人道罪惡的指控。這都是不講道德，可恥地在犧牲三個醫生的清白。的確，如果斯大林真要用醫生謀殺高爾基並栽贓給托洛茨基，也真的可以，卻沒有暗殺的必要。

斯大林要謀取的是高爾基的靈魂和意志，不是命。不要命，所以沒必要暗殺。要靈魂和意志要了多年，卻沒有要到。高爾基從來沒有成為斯大林剪除異己、粉飾現實的工具，最多也只是在所得信息不完整的情況下，有些話被斯大林利用了。高爾基身邊被極權者安插秘書控制行動，安排妻子和女人深入他的生活，安排與他見面和接觸的人跟他演戲，誘導他說斯大林希望說的話，這都由不得他。但高爾基的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思想，跟基督教的信神和懺悔意識緊密相連，因此成了偉大的人道主義者。對此列寧無可奈何，只好請他去國外生活。斯大林也一樣，請回國後改造不成功，不敢放他自由地去義大利生活，只好軟禁他到病死。

由此可知，高爾基1928年到1936年八年裡，並非政治上被斯大林暫時催眠。他一直以良知與理性跟斯大林和克格勃抗爭。中國作家魯迅和郭沫若主動配合中共說昧良心的假話，俄國作家高爾基從沒這樣配合過俄共和蘇共。東正教「別殺人也別作偽證」的金科玉律深入高爾基的心靈，所以他始終拒絕給斯大林寫傳記，甚至在基洛夫被謀殺之後，他拒絕為《真理報》撰寫署名文章譴責季諾維也夫，他譴責搞暗殺的個人恐怖，更譴責國家警察搞暗殺的恐怖主義。憑藉作家的敏銳，高爾基終於洞見他過著被矇騙的思想改造生活，在社會主義招牌後面是飢餓、奴役和野蠻的專制。他開始抗議斯大林集體化運動帶來的大飢荒悲劇，公開譴責政府嫁禍於人、濫殺無辜的罪行，拒絕參與對老布爾什維克的圍剿並三番五次替斯大林的反對派成員及其家人求情。譴責國家恐怖，實際上就是他明確拒絕做斯大林的寵臣和御用文人的態度。所以高爾基從1934年起，不再享有去義大利過冬的人權，像貓一樣軟禁他直到1936年病死。高爾基去世留下的筆記毫無利用價值，讓克格勃痛罵他是總想往森林裡跑的狼，這也說明斯大林收買計畫徹底失敗。

高爾基何以偉大和清醒，其文學和社會批判的人道主義良知所以最終贏了斯大林，並非俄羅斯漢子的高身材，而在於他有虔敬的基督信仰和懺悔意識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