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稿之後,能不能給自己提上幾個…

2007年10月18日星期四

"嗯,稿件寫得有聲有色。能把一篇正面的經驗報導寫得可讀性這麼強,說明你下了工夫。"伍曉陽站在我旁邊,看我一字一句審改他的稿件《矛盾糾紛調處中心:和諧社會的潤滑劑》。

這是我佈置他採寫的一篇稿件,完成得相當出色。只是看完之後,我心裏有一個疑問:矛盾調處中心好是好,但各地都已經建立有人民調解委員會,為什麼還要再搞出這麼一個調處中心的機構?這不是機構膨脹、職能重疊嗎?

伍曉陽根據他採訪時瞭解到的情況詳細向我解釋:人民調解委員會是群眾組織,有很多問題單靠群眾組織是調解不了的;而調處中心則是政府設立的,代表政府對矛盾糾紛進行依法調解,有相當的行政效力。調處中心統一接件,對社區人民調解委員會有指導的職責,有些事情可以交給他們去調解……

"把你講的這些寫進稿子去呀。"我笑著說,"聽你這麼一解釋,我對這個調處中心與人民調解委員會的關係算是弄明白了,可是很多讀者怕是還弄不明白呢。"

既然我都有這樣的疑問,那麼普通讀者也一定會產生這些質疑。我們既然已經預先想到讀者可能會提出些什麼問題,那麼就應該在稿件中回答它。

"我覺得做記者要養成一種思維習慣:寫稿的時候我們盡可以一氣呵成,但報導寫完之後,能不能不急著交稿?不妨把自己當成普通讀者,用'挑刺'的辦法,自己給自己提上幾個問題。"

可能,自己能夠想到的問題總是有限的,但要養成去想的習慣;只要拚命地去想,不挑出點毛病誓不罷休,我就不信提不出幾個疑問來。

也許,自己給自己稿件提的這些問題不能解答讀者的全部疑惑。一篇稿件見報、上網之後,讀者特別是網友往往會提出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稀奇古怪的問題,對你報導的新聞事實或者某個細節表示質疑。我們不可能讓讀者對我們的報導完全不懷疑,但如果我們在成稿之後、發稿之前經過了"自我質疑"這麼一個思考過程,並在稿件中有所釋疑解惑,至少讀者有可能提出的主要疑問我們自己也還是能夠預想到的。能把主要的疑惑在稿件中加以解釋,報導的可信度定能大大增強。

有許多虛假新聞、失實報導的出籠,並不是記者有意要去造假,而是被捕捉到新聞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成稿之後沒有給自己提上幾個問題,忘記了"自我質疑"一番。

像近一段被網上廣泛質疑的"華南虎"照片,網友覺得疑點很多。如果編輯們在刊登這張照片之前也能有意識地去找找疑點,我不信讀者都能看出的問題,經過那麼多專業訓練的編輯記者就愣是看不出來。

第一部分 4.成稿之後,能不能給自己提上幾個…

"華南虎"照片之所以備受關注,因為它不僅僅就是拍到一張照片那麼簡單,而是證明了華南虎在中國並沒有滅絕,這就非同小可了。但讀者、網友們自然不會輕信這樣的結論,所以不能怪現在的讀者太會吹毛求疵,要怪只能怪有關的編輯記者沒有預先設想到讀者有可能提出的疑點,並對這些瑕疵事先作一些補救。被疑有假之後,相關編輯記者才想到去採訪一些當事人,並通過當地林業部門的工作人員稱"這張照片的拍攝過程絕無疑問"。但是,已經疑竇叢生的讀者還會相信這樣的說辭嗎?早幹嗎去了?

自己精心採寫的報導受到置疑,編輯記者心裏都是很鬱悶的,也會很委屈:讀者為什麼會往那個方向去想呢?我怎麼就沒有想到讀者還會提出這麼個問題來?很簡單,記者和讀者都有各自的思維定式:記者總是因為相信自己所採訪的東西才會去寫稿,而讀者的思維定式是"值得懷疑"。記者和讀者思考的方向自然不是"一路"。

這就是說,如果記者能夠改一改自己的思維定式,對自己所寫的新聞也能像讀者一樣去"懷疑懷疑",那麼他跟讀者的共鳴就會更多一些。讀者能想到的問題,自己自然也就會想到了。

曉陽有些犯難的樣子。我看出他心裏一定在想:對自己採寫的報導,發稿之前都要自我質疑一番,那還不要累死了?

是的,新聞往往是"急就章",有時候搶時間是第一位的,容不得慢慢去自己給自己提出問題。每篇稿件都要去自我質疑一番,誰也做不到。但是,對自己精心經營的重點稿件特別是正面報導,還是值得去下這樣的工夫的。記住:新聞價值越大、越是有可能產生較大社會反響的報導,越容易受到讀者的質疑,記者、編輯就越應該多給自己提幾個問題。

正面報導尤其難以讓讀者信服,他們會本能地懷疑是記者在做人家的"吹鼓手"。這時候記者問一問自己"讀者會提出些什麼問題",把讀者的疑問儘可能地想到、回答到,你採寫的正面報導才能在讀者挑剔的眼光中為他們所心悅誠服地接受。

第一部分 5.成稿之後,能不能給自己提上幾個…

2004年,我採寫"交通局長的楷模"——雲南省盈江縣交通局局長趙家富的先進事跡,我就給自己提出了幾個"值得懷疑"的問題:交通是腐敗多發的部門,趙家富作為交通局長,真的就能如此廉潔奉公?說他清廉,為什麼他家是一棟三層小樓?他有個親戚在交通局,是不是"以權謀私"?他育有一兒一女,是不是違反了計畫生育政策?等等。想到這些疑點之後,我便有針對性地去採訪,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當時,所有媒體的採訪記者都在忙不迭地採訪趙家富的先進事跡,而我卻很"不合時宜"地提出這些看起來有些"刁鑽"的問題,有關部門和趙家富的家屬當時對我要問這些問題還不那麼高興。但是我想,我要問的這些問題,也一定是報導趙家富先進事跡之後許多讀者心裏的疑問,我必須回答讀者心中的這些問題,趙家富才會真正可信、可親、可敬。我還是堅持按我的思路去作了採訪。

最終的報導效果證明我是對的。在對趙家富事跡連篇累牘的報導中,最讓讀者和新聞界記憶深刻的還是我採寫的這篇《對一位英模人物的"污點調查"》。有研究者為此專門撰文指出,我採寫的這篇通訊對於正面典型報導具有"破冰"意義。新聞界談及正面報導的創新,至今還對我的這篇報導津津樂道,在網上能夠搜到不少對此的研究評價文章。

現在回想起來,對趙家富的報導之所以能夠獲得成功,就在於當時我站在讀者的立場上去思考問題,給自己提出了那麼幾個"自我質疑"。我"自我質疑"了,讀者對趙家富的先進性就再沒有更多的懷疑了。

伍曉陽聽從了我的建議,高高興興回到辦公室裡去修改稿件。除了我提出的機構重疊問題,他還自己又想了幾個問題:政府設置的調處中心效能會高嗎?調處中心如何才能不代替其他調解組織的職能?群眾不服調處中心的調解又怎麼辦?針對這些疑問,他在稿件中都巧妙地有所回答。

"這樣,稿件就更完美了。"我一邊看稿,一邊對小夥子的努力給予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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