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市會引發更嚴重問題

2010-07-29 14:07

近日，張維迎做客媒體，對世界範圍內的政府「救市」行為展開新一輪「炮轟」。以下為張維迎觀點摘錄。

我對政府大救市非常擔心

金融危機之後，企業界、政府甚至學術界都會想到凱恩斯主義的辦法去解決。這次危機，本質上不是市場的失敗，而是政策操作的失誤，特別是美聯儲的這些貨幣政策，還有美國的住房政策是導致這次危機的主要原因。用凱恩斯主義的辦法大家都喜歡，政府本來就喜歡花錢。企業看到任何一個東西賣不出去他都會說「這是需求不足」，所以政府增加需求了，肯定受到它的歡迎。

但正如我在亞布力會議上提出的那樣，「解決危機的最好辦法是讓市場自身去走出危機」，政府的這種干預會帶來一些問題。

大家成天在猜，「政府下一個政策會是什麼？」這個是非常不好的。當然更重要的就是，由於這種政策導致的下一個後果，就是更難的經濟問題。最簡單的就是好多週期由投資引起。政府現在人為的造成投資劇減，本來應該是5年之後幹的事，現在放在這兩年干，這下突然之間短期內把投資搞得很大，但是它的可持續性在什麼地方？沒有！而且這種政策「忽悠」了大家，覺得好像經濟已經高漲了，然後新的亂七八糟的無效率的、錯誤的投資就會出現。

我對政府用大規模的花錢去救市是非常非常擔心的，最簡單的就是它會把一個小問題變成一個大問題，破壞了市場整體的運作法則。企業投資決策失誤，就應該承擔這個責任，但是我們這種救市的方針實際上會把這些投資者判斷經濟前景的信號扭曲，然後又變成對政府的依賴症。一有需求下滑就覺得需求不足，好像覺得市場疲軟，就希望政府應該承擔這個責任。可是政府的錢是哪兒來的呢？政府的錢也是老百姓創造的，這就很容易變成把私人的壞賬變成政府的壞賬。

相對來說，政府塊頭大，塊頭大了以後就可以把問題掩蓋比較長的時間。有些問題短期內表現不出來，但是這卻是最大的威脅。它把好多的問題積累到最後，當問題真的爆發以後，它就不可收拾了。所以現在，我們看到包括希臘政府的主權債務危機等等，都是這樣一個問題。

我們學過經濟學的人都知道，我為什麼要投資？就是我今天少花點錢，要到明年或者以後再花，這就是儲蓄。我投資以後是可以創造更大的價值的。一個投資值不值得做，依賴於它給未來創造的產出是不是值得。

凡是以增加當年GDP為指導思想的投資，90%都是浪費的，從好多國家的經驗和歷史來看都是這樣的。

不要再搞二次刺激了

政府有時候經受不住通貨膨脹的誘惑，你抓住一個老虎的尾巴，只有兩種選擇：一種就是你放開，這時候老虎會把你吃掉；另一種就是你緊緊的抓住，跟著它跑，直到老虎把你累死。我們的投資很類似這種情況。我現在不再追加投資了，那麼經濟馬上就會掉下來；另一個辦法呢？我不斷的「面多了摻水，水多了加面」，不斷的增加投資，就是抓住老虎的尾巴跑，最後會累死你。

當你犯過第一個錯誤之後，不要再犯第二個錯誤。你犯了錯誤就會受到懲罰。你想避免這個懲罰，可能將來會積累更多的懲罰。你靠政府採取的刺激，二次、三次、四次、五次，一直刺激下去嗎？

我不相信沒有政府經濟會完。實際上好多危機的嚴重程度本身是我們創造出來的。政府都要給錢，誰的窟窿捅得大給誰的錢就多，所以本來是一個小窟窿，好多企業就把它弄成一個大窟窿。類似抗震救災的時候，房子本來還沒有震壞，還可以住，但是政府說「誰家的房子震壞了就給錢，誰家的房子沒震塌就不給錢」，農民就故意把這個房子推倒。政府來了一看，房子都壞了，然後就給錢。

當政府拿出一種姿態去救市的話，本身就會使得這種危機的表現性增強。本來企業也有好多自救的措施。現在我們政府一出手，大家都依靠政府了，就不尋找自救的辦法了。

政府控制會讓有門路的人賺錢

我們現在的宏觀政策的最大毛病就是過分的被眼前的這些高、低來左右，結果我們迷失了大方向，這是最危險的事情。

比如房價調控，從我們國家過去的經驗來看，今天這種政策會帶來下一個反彈，我覺得這個本身是很危險的。我們大家的知識都很有限，我們不要以為自己高明得可以操縱市場，在這種情況下最好是以不變應萬變。如果我們以為自己很高明，我們老想一會兒壓下去，一會兒抬上來，好像我們可以人為的操縱這個市場，最後就會出現非常糟糕的情況。

市場有一個供求關係，它會指導一個平衡。我們在所有中國人講的和諧社會，或者中庸之道，價格，包括工資，就是平衡各種利益的機制。我們過多的人為強制去幹預他，不一定給當事人帶來好處。因為很簡單，如果我們可以人為的干預它，我們說現在把每個人的工資提到每年100萬，中國就富有了？不會！恰恰中國可能就崩潰了！應該相信市場的力量。

如果說我們為了普通勞工的利益，最好是允許企業自由競爭。對賣家最好的事情，就是讓買家競爭；而對買家來說最好的事情就是讓賣家競爭，這是最基本的道理。如果我們能夠很好的推進市場自由地競爭，自由地准入的話，那麼各個收入分配自然會達到一個均衡。你人為改變它，帶來的後果就會比較嚴重。

有些地方貧富差距大，但這不是由於市場的問題，而是說有些人有特權。他控制了某一種資源，他控制了某一種行政許可，那他就可以暴富。現在好多我們觀察到的、我們看起來好像是市場導致的收入差距，實際上真正在背後操作的這隻手是政府導致的，這是我們必須認識到的。

我專門做過一項統計分析。哪個地方市場化程度高，在全國30餘個省市裡，市場化程度高，政府行為比較規範，平均而言這個地方的收入差距反倒小；有一些地方，政府干預很多，國有企業佔的比重很大，政府財政支出佔GDP的比重很大，這些地方收入差距比較大。

如果這個市場上透明度比較高一些，政府控制少一點，所謂的風險也只是市場的風險，不存在政策的風險，獲得資源也是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靠關係，這個時候有更多的人就可以從事企業家活動。更多的人從事企業家活動，這個競爭自然就會把這個利潤降下來，反倒收入差距分配比較小一點。

當我們政府有一些壟斷的時候，實際上就是保護一小部分人。只有充分的競爭、鼓勵競爭，特別是自由的准入，這才是受惠於大眾。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