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率這番唇槍舌劍告訴了我們什麼
除了升值外,還有很多可以平衡國民經濟的手段。這些手段包括鼓勵進口以便縮減經常賬戶順差,加強產權保護、環境治理,提高普通工人工資,完善社會保障等,藉此中國商品的成本將會增加,這中間的很多成本是一直被我們忽視的,現在是逐步把這些成本顯性化的時候了。是調整,都會有痛苦,這正是結構調整的困難所在。
幾乎在突然之間,中國由帶領全球經濟復甦的功臣,變成了造成全球不平衡的「罪人」。這一轉變顯然帶有政治色彩。不過,匯率問題到底還是個學術問題,我們更應該理性地評估有關人民幣匯率的各種觀點。
主張人民幣升值有兩種思路,一種以美國部分議員為代表的蠻橫派,也許還包括那位大名鼎鼎的經濟學家克魯格曼。他們簡單地從美國利益出發,要求歐巴馬政府在下月發布有關匯率操縱的定期報告時,把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之一,還呼籲對中國輸美產品徵收反補貼稅。
另一種更多以學術探討的語氣,來說服人民幣升值。這種論者是從中國的角度,試圖證明,升值不僅僅符合美國利益,對中國經濟也大有益處。這包括大量的經濟學家,以及世界銀行、《金融時報》等。他們主張,更靈活的人民幣匯率政策能提高貨幣政策的有效性,能控制通脹預期尤其是資產價格泡沫,能調整經濟結構,更多地依賴內需。
當然,就人民幣是否存在低估,意見也不統一。不贊成人民幣升值的一種理由,就是人民幣不存在明顯低估。高盛根據其專有貨幣「合理價值」指標,即動態平衡匯率(GSDEER),認為除巴西之外的金磚四國中的三國,貨幣相對於美元的估值都已過高,不存在匯率低估。
對外匯市場的干預難以有個合理界限,這使得所謂匯率操縱的指控難以成立。經濟學家卡瓦羅和瑞恩哈特在2002年創造了「浮動匯率恐懼症」一詞,來說明覺得多數宣稱自己是浮動匯率制的國家實際上並非真的如此。這些國家都認為,有必要採取干預手段來緩解本幣需求的波動。聲稱實行浮動匯率制的國家,其外匯儲備的變動遠大於零,對於自稱是盯住匯率的國家,其匯率的波動也遠大於零。他們研究的一個結論是,相對於匯率變動來說,浮動匯率制國家的外匯儲備變動與被認為是固定匯率制的國家不相上下。
此外,還應指出,判斷一國匯率是否低估並非易事。根據均衡匯率模型,不同人會得出差別很大的結論。高盛的模型就說明瞭這一點。均衡匯率通常認為,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僅用匯率變化調整一國經濟達到國民經濟內外均衡時,匯率應變成何種水平。問題是,沒有哪個國家會僅依賴匯率來平衡經濟。平衡經濟還有很多其他手段,啟用別的替代手段能夠降低匯率調整的壓力。
持保留態度的人認為,人民幣升值改變不了美國對中國逆差的格局,同時卻會讓中國出口部門和勞動密集型行業出現收縮痛苦。美國的那些議員們提到,在2003年1月至2009年5月期間,中國在美國非石油產品貿易逆差中的佔比從26%提高到了83%。但筆者以為,這一比重的提升,只反映了中國相對別國生產率的提高,而不是中國搶了美國工人的飯碗。中美貿易結構具有明顯的互補性,競爭性很小。中國佔美國非石油進口比重大幅增加的那段時間,人民幣有效匯率實際上升值了14%。對美國出口更有意義的是讓日本、德國等發達國家的匯率升值,這些國家對美都有大量順差,更重要的,只有他們減少出口,美國企業和工人才能真正減少競爭對手。
人民幣升值將會使得中國出口增速有所下降,這會是其他一些新興經濟體的好消息,但不會對美國的出口帶來明顯好處。此外,隨著人民幣升值,中國商品價格也會上升,這可能會抬升美國物價水平。在人民幣2007年7月匯改之後的一個多月,美國人就已發現中國商品漲價了,並指責中國在輸出通脹。當時,《經濟學人》雜誌刊登了一篇討論人民幣匯率的文章,題為《當心你所索要的(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這正暗示了人民幣升值所帶來的結果可能並不是美國人所期望得到的。因為這些漲價幾乎全是人民幣升值的結果。儘管美國現在還沒有通脹壓力,但忽視人民幣升值對其國內物價的中長期影響,顯然是短視的。
前面說過,除了升值外,還有很多可以平衡國民經濟的手段。這些手段包括鼓勵進口以便縮減經常賬戶順差,加強產權保護、環境治理,提高普通工人工資,完善社會保障等,藉此中國商品的成本將會增加,這中間的很多成本是一直被我們忽視的,現在是逐步把這些成本顯性化的時候了。
當然,增加對通脹的容忍度也能降低名義匯率升值壓力。IMF首席經濟學家布蘭查德建議主要央行將目標通脹率從傳統的2%上調到4%。這一建議爭論很大,似乎沒有得到多少央行的積極回應。
對中國而言,物價明顯上漲的危害可能要大於適度升值。對大國而言,更為靈活的匯率政策通常是較好的選擇。物價一旦上漲其可控性要遠遠低於匯率變動,且治理通脹的成本通常也更高。中國目前的通脹壓力還不大,但物價上漲的幅度已經超出了大多數人在去年作出的預期,這迫使很多人提高了對今年通脹的預期。而在房地產領域,中國可能已經出現了另一意義的通脹。房地產領域是非貿易部門,房價的上漲沒有對中國出口商品的競爭力帶來明顯影響,但這不意味著中國沒有通過適度調整匯率管理通脹預期的需要。外匯儲備如此迅速地膨脹,讓人很難排除匯率作為調控手段的必要性。
是調整,都會有痛苦,這也是結構調整的困難所在。但我們其實剛剛已有過一次相當成功的調整實踐。金融危機使得中國的出口下降20%,但中國經濟仍然保持了較快增長。這中間確是伴隨著大量的努力,以及很大的痛苦,但我們看到宏觀上內需的增加還是有相當成效的,而在微觀上,一些企業的確在國內找到了市場。此外,2007年匯改也證明,人民幣溫和可控的升值並非洪水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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