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風景 ── 柯洛的「靜泉之憶」(圖)
柯洛 靜泉之憶 油畫、畫布 1864年 70×54cm 羅浮美術館
藝術能滿足於人的,並不只是美的呈現,她所帶給人精神的自由與創造的鼓舞,使人相信自己可以成為更美的人。
關於美的知識,藝術的故事,我們已知道的太多,也許認識的仍然不夠,但有時,只想靜靜的,對著一張畫,看著,什麼也不想,只是看著。把靈魂交給藝術家,隨著他帶我們走進圖畫裡去。
也許,每個人都在等待著這麼一張畫。
多少次,我在臺北的畫展人潮中佇立靜觀某一張畫,迷而忘我;許多個日子,曾在羅浮宮中無人的長廊留連一整個下午,不知不覺融入了時光。即使在離開巴黎十年之後,我仍常想起柯洛的一張畫 – <靜泉之憶>。
柯洛的風景,有一種「湖景」圖式,將林中的空地、靜止的水泊,以及「垂樹」,等等自然元素,融匯成為一片幽靜迷人的風景。他總愛鋪散籠罩大半畫面的 扇狀樹叢伸展開散,和前景橫列的草地以及池溏平坦的水面,對照出動靜相映的形勢。水面是寧靜的聯想,垂樹則似乎有招引微風的效果;左方人物攀扶的孤枝,則又和大片如屏風般的叢葉茂樹形成濃與淡,密與疏的聚散對比。柯洛藉著「靜泉之憶」的湖光精練成他的記憶結晶。
這樣的風景情境,好似中國的山水畫家,既寫景又造境的,抒情閑適,真得一個寫字了。平凡的日間景物,在這時刻,散漫著晨曦夜暉的微光,沁透著澄澈的薄霧,既感性,卻又那麼自然。
我知道柯洛他喜歡在一大清早晨霧尚未被初陽蒸散時出門寫生,也愛在接近黃昏時分,暮靄漸濃時作畫。而早晨太陽升起到落山之間,徹亮的白晝天光下,柯洛卻愛燕居靜思。晨熹與暮色的光線微妙,還待柯洛閑適的心情,方為這世界蒙上一層紗霧,使時間靜止。
柯洛(Camille Corot, 1796-1875)晚年曾親眼看到「印象派」的誕生,可是「靜泉之憶」的晨霧卻將他留在十八世紀末的時光裡了。也許沒有人會記得「靜泉之憶」展出於 1864年的沙龍時,曾受到皇帝讚賞,當即御令政府購藏,陳列在楓丹白露宮;但法蘭西第二帝國時期的纖細感性,今日細細品味,卻絲毫不減。
我曾帶著柯洛霧中風景的記憶,追尋到巴黎以北二十公里的「靜泉」(Mortefontaine),那是位於香堤森林 (Foret de Chantilly)和艾蒙穠維森林帶(Ermenonville)南緣的一個小鎮。也曾傻氣的攀在不得其門而入的瓦裡葉古堡私人園邸的圍牆邊,窺望著柯洛昔日作畫取材的靈感之源–「刺湖」(l’etang de l’Epine)和「瓦裡葉池塘」(l’Etang de Valliere) 二個大小池塘。面對著這張畫,明明知道這湖上晨霧,是北義大利之旅的納尼爾(Narni)湖的記憶,也是靜泉(Mortefontaine)的追想,還是父母別墅旁亞弗瑞池塘(Ville-d’Avray)的平素印象。柯洛的輕霧仍然迷惑著我。
柯洛的風景意象,是葉叢、是樹枝,是草,是水、是天空,是微風吹拂。這些是他書寫風景畫的辭彙,而輕細的線條與微妙的調子,則交融成音樂般的旋律與節奏感,使人在自然地吟詠起風景的詩篇來。
社頂的風 鄭治桂 油畫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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