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的萍

今天在大街上,竟碰到了多年未見的萍。

她是我兒時的夥伴。可幾年未見,萍的蒼老竟令我不敢相信,剛剛40歲的年紀,卻兩鬢染上了白霜,風乾的臉上的除了滄桑竟找不到一點當年的影子。

說起她,真的很不幸。萍家在我們村屬於單門獨戶,那時候她家成分不好,那個年代成分不好的人家在村裡沒有什麼地位,見人都低三下四的。六歲的時候,他的父親死於癆病。她上面有五個姐姐,一個哥哥。萍在家的女孩中排老六。我和她五姐同樣大,是同學,也好朋友;我姐和她四姐同樣大,也是同學和好朋友;我們兩家又是要緊的鄰居,來往很密切。我們上學路上一塊走,放學路上一塊玩,一塊打豬草、拾柴火,一塊玩遊戲、踢毽子,晚上還經常睡在一個被窩裡。萍是個溫順的小女孩,和小夥伴們玩得都很好。

萍的不幸源於她的婚姻。她的二姐在很小的時候就送到外縣去了,還把她的四姐、五姐都介紹到那裡成了親,三個姑娘離得遠,並且就只有一個兒子,她的母親怕在村裡吃不開,就願意萍留在自己村裡,好和哥哥作個伴。再說,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時,萍出落的亭亭玉立,溫柔可人的萍是好多男孩子心目中的偶像。正好提親的有本村的大戶人家的孩子,萍的母親就想攀個本村的,有啥事也能互相有個照應。男的和我是小學同學,在家是老小,兩個哥哥,三個姐姐。倆人從小一塊長大的,儘管萍對男的沒有多少好感,當初為了她哥為了她母親,老實的萍就順從了家裡人的安排,答應了這門婚事。

她家與他家就在一條大街上,就隔了兩排房子,一個是東邊第二家,一個是西邊第一家,在大街上吆喝孩子回家吃飯或者哪家打罵孩子,兩家都能聽得到。就這樣,倆人順理成章的結了婚,並在第二年生下了一個小女孩。日子本該這樣過下去,可世事難料,女孩兩歲時,男的在外有了新歡,並且讓人家大姑娘懷了他的孩子。人家女的死活要跟他,直接住到了他家裡,沒辦法,男的執意要和萍離婚。當離婚的現實擺在萍的面前時,我不知柔弱的她是怎樣面對的。只聽說,很快他倆就協議離婚了,孩子跟了男的。當萍從婆家回到娘家後,還得和婆家人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心愛的女兒找媽媽還得偷偷的。不久,前夫就歡天喜地迎娶了新媳婦。所有這些,萍不得不面對。畢竟,兩家隔得太近了!那段日子,偶爾回娘家見了萍,我都不知和她說什麼,小時候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到人家有了不幸的時候,卻無能為力。萍就這樣尷尬地生活在離前夫家不到200米的娘家裡,生活在前夫的陰影裡,整天無精打采的,還謝絕了每一個給她找婆家的說客。我知道,天性柔弱的萍是嚇怕了,被婚姻,被負心的男人嚇壞了。幾年過去了,她仍然不談婚事,有時候見了她,想勸勸她,可話還未出口,萍就一下給堵回去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其實我這樣過就挺好。」

可是禍不單行,萍的母親也被女兒的婚事拖累的一病不起,想當年自己做主,把閨女留身邊,「可沒想到到頭來把閨女推進了火坑」,萍的娘經常這樣喃喃自語。彌留之際,萍的母親把她叫到身邊,趴在萍的耳朵上說:「閨女,一定找個好人嫁了,要不我怎麼去見你的爹?」說完,娘倆抱頭痛哭,直到萍含淚答應了,娘才閉上了眼睛。

後來,聽說萍出去打工了。我想她是不願意在村裡面對那個負了他的男人,除了女兒,這裡已經再也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了。離開這裡,對她真的是一種解脫。在外打工的萍經常託人給她的女兒捎吃的東西,買好看的衣服。再後來,聽說萍又嫁人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生她養她又讓她傷透了心的村子。嫁到外村去的萍過得還好嗎?每次回家我都這樣問起她。可幾乎沒有人能知道她的境況。是啊,家裡沒了老人,除了看看自己的女兒,回來幹什麼呢?

今天見了萍,再次問起她:「過得好嗎?」「怎麼說呢?就這麼過吧!」萍不願深談,我也不好再問,萍就這樣急匆匆地趕車走了。

「人啊,就是個命,不信不行!」走出老遠,她的話還在我耳邊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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