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話,叫"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老話也不一定就對。人生在世,豈能就是"吃穿二字"?但人活在世上,不能不吃,不能不穿,倒也是事實。所以,飲食和服飾,就不但重要,而且還有瓜葛。
奇怪,穿衣戴帽和吃飯能有什麼關係呢?偏偏就有。比如"服",就有"吞食"的意思,如服藥、服毒。只不過只有吃藥(包括吃毒藥)才是"服",吃別的就不算,但好歹是"吃"。
還有修飾,也並不簡單地只是穿著打扮或體面好看,也和吃飯有關的。
上古沒有"修"字,只有"脩",兩字相通,脩也就是修,而脩的本義則是"乾肉",或加香料製造而成的乾肉。脩的字形,是一個人拿著一把錘子面對一大塊肉,表示"捶而施姜桂"的意思。不管什麼肉,總要先洗乾淨以後才好晾晒,所以脩這個字又有洗滌的意思。
如果把十條乾肉捆在一起,就叫"束脩"或"束修",是古代諸侯大夫相互饋贈的禮物,也是學生向老師致送的酬金。所以孔子說:"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修(脩)是"製造乾肉",飾則是"擦拭飯碗"。"飾"這個字,本義是"拭",也就是拂拭、清潔。從字形看,是一隻手拿著一條餐巾,在拂拭食品或食器上的灰塵和污垢。
《周禮·地官·封人》說:"凡祭祀,飾其牛牲。"這裡的"飾"便是使其清潔之意,不是裝飾打扮。所以修(洗滌)和飾(擦拭)也可以連起來,叫"修飾"。
修飾不是可有可無的,也馬虎不得。古時,一個人如果沒有好名聲,就叫"修名不立";而一個大臣如果搞腐敗,犯了貪污罪,也不叫"不廉",而叫"簠簋不飾"。
簠(fu),長方形,是一種古代食器,青銅製,有蓋有耳,用以盛黍稷稻粱;簋(gui)也是一種古代食品,青銅或陶製,圓口圓足,也用以盛黍稷稻粱。也就是說,簠是"方飯碗,簋是圓飯碗。"不飾"則是"不常擦拭,沒弄乾淨",飯碗既然弄不乾淨,當然要"丟飯碗"啦!
又豈只是會丟飯碗,弄得不好,還會掉腦袋。春秋時,一個名叫諸師聲子的人就差點因此而腦袋搬家,因為他在參加國君的宴會時,穿著襪子就登上了酒席,於是他的國君衛出公便勃然大怒,喝令"推出午門斬首"。
儘管諸師聲子再三解釋,說自己不脫襪子,是因為腳上生瘡,恐怕君王見了會嘔吐,也無濟於事,最後只好落慌而逃,才倖免一死。
這也奇怪。不就是沒脫襪子嗎?也值得說翻臉就翻臉,甚至要問以死罪?
原來,古人席地而坐,因此進門必須脫鞋。脫鞋之後,脫不脫襪,則要看身份。如果身份相當,可以不脫;是卑者見尊者,如臣下見君主,兒媳侍翁姑,就一定要光著腳,叫做"跣足"。
跣足是表示敬意的方式。當年晉悼公盟會諸侯於雞丘時,為了向執法如山的中軍司馬魏絳表示敬意,就曾"跣而出"。君對臣示敬尚且要"跣足",諸師聲子"襪而登席",當然要被視為"大不敬"。能死裡逃生,實屬萬幸。
襪子不脫不行,帽子亂戴也不行。
另一個名叫子臧的人就當真為此掉了腦袋。這位子臧,可能也確實是個花花公子,竟喜歡一種名叫"聚鷸冠"的裝飾,大約就是用鷸羽做成的帽子。
鷸羽色黃、褐、沙灰,密綴細碎斑紋。聚鷸而冠,可能比較好看,卻是"非禮之服",或者說是"奇裝異服"。他老爸鄭文公聽說後,十分厭惡反感,居然買通強盜,把自己這個親生兒子,誘拐謀殺在陳宋之間的某地。
這又奇怪。不就是一頂帽子嗎?何至於謀殺親生兒子呢?但在中國古代,帽子卻是不好隨便亂戴的。
比如春秋時陳靈公戴著楚國的便帽(南冠)去會情婦,東周王朝的使臣單襄公便斷定他要倒大楣,也該亡國。後來,陳靈公果然被情婦的兒子射死在馬廄裡,楚軍也打進了陳國。
所以我們現在還說:"不要亂扣帽子。"帽子戴錯了,那是要出人命案的。
人命關天,當然不能含糊。穿衣戴帽,又豈能說是小事?
其實,中國人並沒有厚此薄彼,只重飲食不重服飾。我們常說的"衣食住行"、"衣食父母"等等,"衣"不是就排在"食"的前面嗎?"衣不蔽體",不是和"食不果腹"同樣悲慘嗎?
所以,就像吃飯是政治問題一樣,穿衣也會和政治發生關係。就拿前面提到的那位身為"內閣總理"的"天官塚宰"來說,他就不但領導著一大幫廚子,也領導著一大幫裁縫。在他的下屬官員和職員中,也有不少人在編製上,是歸屬於"服飾部"的。人數雖然沒有"膳食科"多,卻也相當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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