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巨塔

2009-10-16 14:07 作者:路仁教授

淡水馬偕，倚山傍水而筑，走進大門，陽光從全透明的屋頂滲進來，灑過竹葉，也灑在我不可置信的臉龐，我坐著手扶梯而上，候診室所在的樓層越高，窗外的河海就越迷人。

這樣的地方，彷若不是醫院，而是個休閑中心，難怪醫生、護士、甚至病人，臉上沒有愁容，反而掛著溫柔的表情，眼神閃爍著難以言喻的溫暖，牆上聖經的字句，一排又一排，字字提醒著醫院是為了愛而存在。

百年前，馬偕飄洋過海來到東方，看見當時福爾摩莎的落後，從此長留下來。初到淡水時，當地人丟石頭、潑糞，他仍微笑以對，他說有苦就有甘，有敵人就有朋友，為了結交朋友，他白天行醫，夜晚學漢字和閩南語，逐漸化解當地人的仇外情緒。

他在淡水行醫，也讓臺灣人在苦痛中感受關懷，即使晚年罹患喉癌，痛苦不堪，仍為更苦痛的人服務，"寧願燒盡，不願朽壞"的精神，在馬偕死後，化成泥土裡的種籽，如今綻放成如此人性化的醫院。

其實歐美受基督文化的洗禮，多數人走上學醫之路，都是緣於懸壺濟世的善心，因為學醫的路途佈滿荊棘，想成名的早就去從政，想致富也會選擇經商，願意勇往而走的都是為了愛。

馬偕將這樣的愛帶來臺灣，但隨後的日本政府，卻只開放醫科讓學子升學，臺灣的貧寒子弟視學醫為唯一的翻身之路，長久下來，社會總在學醫之路的盡頭，掛滿名和利的誘惑，誘惑著學子向前筑夢。

很多學子不知道，醫學院學生肩上背著瀋重的課業，畢業後要鎮日面對人的病痛、值班熬夜，在開刀房內忍受折磨，在候診室忍受家屬的責難，甚至有時還要上法庭處理醫療糾紛。

為名利而來，終究如夢一場，但若為救人而來，所有的病痛、熬夜、折磨和責難，都會結成心中甘甜的果實。

很多商人也不知道，醫院不能全然地商業化，當他們把企業的經營制度，完全地套到醫院時，也在摧毀醫院的真愛基石，將醫院改造成爭奪名利的白色巨塔，讓醫生護士競逐數字化的業績，只想爬到巨塔的頂端，而忘記眼前病人的憂傷。

我曾走進侯文詠筆下的白色巨塔裡，看見人性的黑暗，如今走進淡水馬偕的大廳，陽光卻從透明的屋頂灑下，把巨塔照亮。在滾滾紅塵中，人忙著追求名利，一旦有了病痛，心靈便格外的脆弱，渴望真愛的陽光，期待醫護人員效法馬偕化成陽光，為所有病人帶來滿滿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