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從德談《六四日記》(中)(組圖)
新書《六四日記》
【看中國記者柳笛報導】2009年6月4日是中國天安門廣場六四民主運動屆滿20年,當年天安門廣場副總指揮封從德近日在香港出版了新書《六四日記》。這是第一本詳錄當時學運組 織內部情況的書籍。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著名歷史學家余英時評論該書是「六四學運的最可信、同時也是最詳盡的一部記載。」近日,看中國記者對 《六四日記》的作者封從德先生進行了專訪。
封從德先生
記者: 在六四20週年時發表這部作品,它的主要意義是什麼?
答: 主要的意義是這場記憶戰爭的持續,表示我們並沒有忘記,我們不會因為時間久了,就把這些捨身就義的勇士忘記,他們用生命付出的代價,還有更多的人受傷, 獻出健康的代價,絕食的同學所做出的犧牲,很多失蹤者都找不到了, 最有名的就是王維林(擋坦克的學生,注)永遠也找不到了,這些失蹤者估計很多就是死掉了,還有很多因為六四的原因還在監獄裡,目前得知至少還有8個人在監獄裡,最嚴重的是被處決的,像當時北京、上海、濟南、成都,後來都傳出有處決的情況。
另一方面,這本書在20週年的時候出版,也是想表徵這場運動的精神層面,這一場運動不能簡單框限在世俗的範圍以內,叫它民主運動也好,叫它愛國運動也好,但在我看來都不足以描述這場運動,那只是它的一部分,只有從精神的層面,才可能解讀為什麼最後這麼多人他們面對20萬軍隊一點都不害怕,他們看見前面的人因為開槍倒下了,還繼續衝上去,他們甚至在坦克前面,坦克就這樣壓下去他們也擋在前面,毫不畏懼,這裡是有一個很深的精神的層面,我在這本書裡面比較強調這一點。
這種精神,我們無法找到一個專門名詞來表示,但是它在當時我想是絕大多數的參與者都感受到很大的希望,它是一場希望的運動,就是希望中國有希望。在此之前,大家都覺得這個社會的不公正,貪官污吏橫行,社會和個人都失去了希望,尤其是知識份子、學生感覺不到未來。而這場運動一旦起來以後,大家又感覺到重新有希望了。
封從德當年留影
比如說我當時花了十年時間準備到美國去留學,五月底的時候就得到了美國波士頓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是博士五年的獎學金,我導師趕緊叫人把通知送來廣場,就是希望我不要再搞這個運動了,她隱約料到殘暴的中共可能隨時要殺人了,她希望我趕緊走,但是我只在那看了幾分鐘,雖有點留戀,有點割捨不下十年的準備,但是在這麼大的希望面前,我就很容易把它放到一邊,最後就把它忘得一乾二淨。另外這場運動精神從一開始就是要重新尋找民族的希望。就像柴玲5月28號做的錄像帶裡面講的"都是這個國家快亡了,我們現在是要來拯救這個國家,尋找新的希望。"
第二個方面就是這場運動是一個重新找回人格尊嚴的運動,因為在專制下面這種尊嚴就逐漸逐漸喪失,比如說到五四遊行的時候,很多記者就跟著學生出來遊行,他們就打出一個標語,說"不要逼我造謠",因為在中共的專政下,記者的工作就是天天在說謊,所以他們就打出標語說不要逼我造謠,說我們想講真話。後來又有些知識份子在絕食當中也勇敢的站出來聲援學生,他們就打出一個標語:"我們跪了四十年,我們要站起來透一口氣"。
大家到了天安門廣場之後,突然發現大家都敢講真話,而且我講出來的真話和別人講出來的話其實是完全相通的,所以就有了這種很強的一種共鳴,就發現大家都自由了,大家都重新找回人格尊嚴了,而一旦找回這個自由後,大家就不再願意失去這個自由,這是一個很強的精神層次的東西,這樣才可能去解釋為什麼在六月三號晚上大家突然都不怕死了。反觀現在國內很多民眾是很怕死的,中共一打壓,知識份子有個名字叫"犬儒症",就是覺得大家都很怕。
而那時奇蹟式地、突然一夜之間北京的老百姓全都不怕了,大家都知道幾十萬軍隊已經兵臨城下了,都看見坦克開過來了,直升飛機、軍車、裝甲車全部都到了,而且已經開槍了,前面的人已經倒下了,流血了,死了,但是他們還繼續衝上去,這就是大家有一種很強的精神的感召。在那幾天人們已經發現生命並不重要了,而是自由、精神、民族的新的希望,那個時候他們一定有了一種永恆的和宇宙的精神相通的東西。
"我們活著都不怕,我們還怕死嗎"
六月四號當我回到北大的時候,有一個博士生跟我描述了一個令人難忘的情景,類似發生的事情非常多,只是沒有被拍照下來,就如同令全世界都很震驚的王維林擋坦克的照片,直到今天我收集了十幾年的資料,上萬幅的照片,但是都找不到那個北大博士生跟我描述的情景,就是大概在西長安街口軍事博物館的一個路段,學生擋在軍人和民眾之間,當中有一個女學生大概才19、 20歲,穿一身白色的衣服,看見坦克、裝甲車過來,她就擋到前面去,然後裝甲車就碾了過去,當場就死了,當時糾察隊、民眾他們喊的口號已經反過來了,就如同老子所說的"民不畏死賴何以死懼之",他們喊出來的口號是"我們活著都不怕,我們還怕死嗎"。這個口號就整個顛覆了我們平常人在平常的生活當中所有的概念。在他們看來死亡已經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是活在這種專制的不自由的統治下面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所以對他們來說自由的精神是與宇宙相通的,這個時候生命已經放在其次了,這一點在我看來才是真正的重點。
不能簡單用功利主義的評判去看死了這麼多人值得還是不值得,這麼多人用生命所換來的精神上的價值,這才是真正彪炳千秋的,也才會使這場運動永垂青史。所以這些烈士們付出的代價絕對不會是白白的流失掉的,而不是像《天安門》這樣的電影,像戴晴這種偽理性來做功利的計算,你想跟中共去勇敢的去對抗就不對,這個是這電影的主調,拿一種現實功利的邏輯來指責這場運動,這是問題的關鍵,就是你能不能堅持精神的價值。那20年過後來紀念六四,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揭示這一點,讓大家瞭解六四精神的所在。
這場記憶的戰爭,最重要的是要記住當時上百萬民眾他們那種共同的精神,這種精神讓幾千人不惜犧牲生命,這個才是最寶貴的,這個是面對專制強權最寶貴的精神。這就好像是有一些偽理性的人講法輪功或其它宗教團體也好,不屈服於中共的統治,很多人在監獄裡面就受到打壓,甚至失去了生命,就會有人在那假裝理性的討論說他們這樣是不是值得,李老師是不是讓這些人白白的去送死,所以我覺得這些偽裝的理性其實他們不懂精神的價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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