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批量製造過死亡的五月,注定將會是中國人心中永久的傷痛,同時也是罪惡制度瘋狂嗜血的又一次明證。地震將至,政府網站居然發布"避謠"信息,對險情秘而不宣;"專家曾明確預報汶川地震但遭到壓制";震後幾十個小時了,救援工作還沒有全面展開;這邊災情嚴重、人命關天,那邊竟稱"未適宜接待外國救援隊協助搜救"......憤然!
從古至今,嗜血者殺人的方式五花八門,利刃、長矛、坦克、槍炮等等可以用來殺人,見死不救也同樣能用來殺人,而黑暗制度更是歲歲年年殺人於無形。一年前的今天,天災與人禍同謀,導致四川大量家庭絕門絕戶。這分慘痛裡,始終存在著兩種揮之不去的理解:你可以理解為那些同胞死於地震,也同樣可以理解為他們分明死於一場變相的殺戮。
在此前的行文中,我多次論及汶川地震無可置辯在我國的地震監測能力範圍之內。說汶川地震並非單純的天災,在網上也不難找到連篇累牘的佐證,朱健國先生就曾於《議報》第355期發表署名文章,題為《專家曾明確預報汶川地震但遭到壓制--中國地球物理學會顧問陳一文再斥中國地震局說謊》。香港《明報》近日又報稱:"來自全國12個不同的地震有關部門的28名專家發表學術論文,羅列大量數據,駁斥國家地震局關於四川大地震不可預測預報的說法,強調地震是有前兆和可以預測的......"詭辯,無改血的事實!
然而屍橫遍野之後,我們看到了什麼呢?國內"權威媒體"夙夜匪懈歌功頌德,極盡狂歡之能事,"把災難變成慶典,把哀傷變成喜悅,把問責變成感恩,把反思變成讚美,把對生命的珍惜變成對組織的效忠,把對個人善行的感激變成對國家的頌揚。"(見《朱大可:誰殺死了我們的孩子?》)時至今天,對於問責,中國官方上上下下鴉雀無聲。
偽"和諧"的破旗之下,諸事怪異得如此可怖。不僅殘殺無辜、令人髮指的惡性事件能通過強權壓迫的方式"協商解決",任由殺人凶徒逍遙法外,而且就連以碫投卵的地震將向眾生襲來,也能政治為大,"穩定"為大,"和諧"為大,悍然剝奪民眾的知情權。今天,我們為四川遇害同胞沉痛默哀,又何嘗不是在為中華民族黯淡的前程而默哀?
5.12強震之後,綿竹市的有些鄉鎮白練橫空,有幅白練這般寫道:"孩子不是死於天災,而是死於危樓!"痛失孩子的父母們拿著用手一捏就化為粉末的水泥塊,怒道:"看看,這就是給我們孩子修的學校!"教育部門手持高收費、亂收費的利刃,年復一年百般宰割國人,給納稅人的回報竟是讓國人的孩子在豆腐渣工程中批量死亡,並荼毒著子孫!
畸形的體制,必然導致公權的嚴重病變。這麼多年來,公權病變得見死不救,並不止於汶川地震。在看病難、上學難、買房難、就業難、申冤難的泥濘之路上艱辛跋涉的國人,又有幾人沒有成為黑暗制度變相搜刮、掠奪乃至變相殺戮的對象?就連體制內的男女,不也概莫能外?如此,正如我曾經說過的那樣,人在中國,你許多時候只能是自求多福。
大量原本鮮活的生命如今已是化為纍纍白骨。而許多苟活著的中國人,在人世間走了一遭,不過是服了一趟苦役,他們活得是如此的艱難,且常懷各種恐懼。他們沒有免於貧窮的自由,沒有免於恐懼的自由......因為他們的苦難來自於體制性的壓迫和羞辱。民不堪命,慘像萬千,"解放"前的反飢餓反迫害,近年正不斷重演,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因為調查四川地震死亡學生人數而被抓捕的譚作人,被扣上的罪名又是"涉嫌顛覆國家政權"。這不能不令人再次產生這樣的疑問:一黨獨大之下的中國,其 "國家政權"的定義和內涵到底是什麼呢?難道"國家政權"的責任和義務裡,竟也包含了草菅人命與掩蓋真相?難道國人嘗試著將國家權力導入正軌,便已然窮極無聊"涉嫌顛覆國家政權"?
我們今天在為遇害同胞沉痛默哀的同時,也為法律的蒙羞、人性的淪喪、公權的沉淪等等,感到揪心之痛和萬分可悲。從法理上講,國家權力作為保障國家儘可能呈常態運行的保潔機制,對於是與非、對與錯,更要有起碼的認知和判斷。倘使缺失了這種起碼的認知和判斷,只知道一味"耍狠",那麼國家權力與惡棍有何區別?與無賴有何分別?
看病難、上學難、買房難、就業難、申冤難等等,殘害國人不是一年兩年了,公權的決疣潰癰也已是曠日持久......國家百病叢生,不致力於解決問題,而著力於掩蓋問題,這將永遠無助於官民對立情緒的冰釋。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更何況是十幾億人的泱泱大國呢?此情此景,除了擇善而行,還能有別的選擇?
然而許多話即便出於善意佛眼佛心,在專制的王國裡也多說無益。倘使苦口婆心就能改變中國,那麼四川的那許多家庭,在一年前也就不至於絕門絕戶,我的獨生子廖夢君也就不至於到今天還死不瞑目......正是一次次血與淚寫成的現實,就這樣不斷擦亮著我們的眼睛,使世人前所未有地看清了獨裁製度的暴戾恣睢,從而更加崇尚民主、自由和人權。
殘暴是殘暴者的自焚爐。一年前的那次天災和人禍並施,給中華民族帶來了慘痛的記憶,同時也讓更多的國人拋卻了某些曾有的幻想。中國人民儘管習慣於忍耐,但任何人的忍耐都會有一個起碼的底線。站在記憶的廢墟中為遇害同胞沉痛默哀之時,你或也想到了泰戈爾的那句話:"因此我還有希望--不是破碎被修補,而是一個新的世界要湧現。"
寫於2009年5月12日汶川地震一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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