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邊緣的再建構:由蠻夷到少數民族(一)

至少自漢代始,華夏便自稱"中國人"。此一自我稱號,意味著"居於四方蠻夷環繞之中的文明人"。因此在自稱中國人的華夏眼中,那些居住在邊疆的非漢族是"異族",他們就像是華夏心目中"我群"的邊界。強調這些異族的"異類本質",也是在強調在此"邊緣"之內的華夏間的"同質性"。數千年來,華夏一直以描述這些非我族類的奇風異俗,以及從事並記錄華夷間的戰爭,來維持並強化這個族群邊界。

近代華夏邊緣的再造

十九世紀下半葉,西方"國族主義"、相關的"民族"(nation)概念與社會達爾文主義(social Darwinism)隨著歐美列強的勢力傳入中國,並積極爭奪中國及其周邊"藩屬"地區的資源。在憂心西方列強的擴張,並深恐"我族"在"物競天擇"下蹈黑種與紅種人受人統治之後塵,中國知識份子結合"國族主義"概念、民主改革思想,極力呼籲"我族"應團結以自立自強。這個"我族",特別是在革命派人士心目中,指的是"漢族"。在較能包容滿族的立憲派知識份子心目中,我族則包含滿、蒙等族。後來,在歐美列強積極營謀他們在西藏、蒙古、東北與西南邊區利益的情況下,結合"中國人"(核心)與"四裔蠻夷"(邊緣)而成"中華民族"的我群想像,逐漸成為晚清與民國初年許多中國知識份子心目中的國族藍圖。

這個國族建構,主要賴於建立這個大民族的"共同祖源記憶"(民族史),以及因此建構新的"華夏邊緣"(少數民族)來完成。二十世紀上半葉的"中國民族史"研究,以及"邊疆民族"調查研究,可說是這"華夏邊緣"再造運動中最重要的一環。

蠻夷成為少數民族:羌族的例子

由清末到民初,岷江上游地區"羌族"與"藏族"之間的分野,並不是一直都很明確,而是有一個由模糊而漸清晰的過程;這就是"民族化過程"。在此過程中,各種"外人"--如中國邊政官員、西方學者與傳教士、從事西方新學術研究之中國學者--與不能算是外人的土著知識份子,帶著新的"民族"與"文化"概念深入觀察、理解土著。他們對土著的新理解,包括分類命名及其歷史與文化,透過文獻、口述等社會記憶媒介成為民族知識,而影響中國官方對岷江上游土著的識別與分類,也影響土著的自我認同。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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