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插隊中的這道風景線——穿舊衣服

吃別人的剩飯沒味道,可穿別人穿過的衣服,有味道。這個味道,不是用鼻子能夠嗅出來的各種氣味,而是用心才能品出來的人生百味。

在美國第一次懷孕的時候,我沒有孕婦裝,每天穿寬大的體恤衫來遮掩日漸明顯的企鵝身形。有一天住在我家樓上的美國老太太,提著一包衣服,按響我家的門鈴,老太太進門之後,笑瞇瞇地對我說,這是一包她穿過的孕婦裙,因為她的高矮胖瘦像個東方人,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穿。如果我不介意的話,就留下穿好了。或許是虛榮心作祟,或許是為眼下的處境感到委屈,我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笑容尷尬,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老太太顯然不明白我何以如此,小心翼翼地問我哪裡不 舒服,需要她做些什麼。確定我無大礙之後,老太太起身告辭,臨出門又囑咐我,這些衣服都是她親手縫製的,我穿過之後,如果有朋友用得著的話,就送給人家, 如果沒有,還是由她來保管吧。

其實穿舊衣服對我來說並不陌生,我是家裡的老小,生活拮据的年代,我的全部穿戴都是撿哥哥姐姐的。有一 次上學的路上,幾個女孩發現我的褲子是前開口的男孩樣式,笑得前仰後合,我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學校的整整一天,我不敢發言,不敢玩耍,無論起立還是坐 下,兩隻手總是使勁地拽住上衣的下擺,唯恐手沒抓緊,暴露了前開口,引起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從此以後,我寧可挨母親一頓打罵,也決不再穿哥哥的舊衣服。 改革開放,生活好轉,我也告別了舊衣服。工作以後,更是把薪水的絕大部分花在了包裝和打扮上,許多一次也沒上過身的衣服,因為款式和質地已經過時,也和舊衣服一起打包,送往貧困地區扶貧救災了。所以,美國老太太好心來支援時,我不由自主地就把「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和艱難困苦聯想到一起,心裏就不好受了。

在美國時間久了才知道,穿熟人的舊衣服不僅和貧困沒有關係,而且是非常普遍的現象,沒有人會因為穿別人穿過的衣服,而感到難為情。物盡其能的節儉,早已衝破了貧富的界限,成為家喻戶曉的美德。精明的時裝設計師和生產廠家,抓住了大眾崇尚儉樸的審美心理,硬把嶄新的衣服,洗磨挖補成破衣爛衫,以製造出穿了幾十年似的陳舊的效果。既然商人為了賺錢,還要假節儉,真浪費地玩把戲,消費者何不能穿真的舊衣服,來個真的節儉呢?

節儉並不是不要消費,而是不要鋪張浪費,節儉的習慣,也不僅僅限於穿舊衣服,同樣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從節約一粒米,一滴水的小事,到慷慨捐贈千百萬元的 壯舉,一路走來,若沒有勤儉節省的好習慣,那是絕對辦不到的。比爾蓋茨乘坐經濟艙的新聞,廣為流傳,一位由北京來美探親的國企老總一臉不屑地對我說,這是 小報記者為了吸引讀者的眼球,而杜撰的故事。我不知道老總的話是否有根據,但是富豪的節儉能夠成為人間的一段佳話,就足以說明人心的向背了。

經濟的高速發展,揮霍慾望的空前膨脹,使得節省資源,保護環境,生態平衡,造福後代,成為迫在眉睫的重大課題,擺在每一個人的面前。過節儉的生活,已經不再 是一人一家的私事,而是關乎到國計民生的社會公德。 2002年夏天,我所居住的那個州,遭遇少見的乾旱,用水告急,州政府及時發出警告:禁止居民在水荒期間,使用庭院的噴水裝置澆灌花草樹木,使用自來水沖洗汽車遊艇等家用大型設備,一次違規,罰款一千美元,第二次違規,罰款加倍。一些習慣於發表不同政見的政客們,對該項強硬的暫時性禁令,到一反常態地沒有 公開聲討批判。

地球只有一個,資源畢竟有限,為了一己貪慾和享樂,毫無顧忌地吃光穿光用光燒光,無異於殺人放火,是天理難容的罪惡。認識到這一層,就能體會到過勤儉節約的生活,有多麼重要。

從第一次穿美國老太太穿過的孕婦裙到現在,十幾年的時間裏,我自己沒少穿了朋友們的舊衣服,也很少逛店為美國出生的老二老三買新衣服,穿著短了窄了的衣服,就洗得干乾淨淨疊得整整齊齊,再送給別的人家。

省心省力省時省錢省資源,穿舊衣服的味道好極了,不信,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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