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友魚：華人與狗，今有標準

2008-10-17 11:33 作者:熊友魚 中國政府近日出臺了食品中三聚氰胺的"可允許含量"標準。標準規定：嬰兒奶粉中三聚氰胺的含量，如果在１　ｐ．ｐ．ｍ．（毫克每公斤）以下，成人食品中三聚氰胺的含量，如果在２.５　ｐ．ｐ．ｍ．以下，都是絕對安全的。這麼一來，中國人民的生命和健康，終於有了來自政府的保障。

【中國國情的培養】

這個新規定向世界昭告：第一、中國乳製品中確實含有三聚氰胺，這是合法的。第二、所含的三聚氰胺雖然有毒，但只要有了一定的數字作標準，就是合理的。第三、由中國政府出面做的事，就是合情的；符合國情的事，就符合人情。中國的事，有了這個"情"字，還有甚麼想不出、行不通、做不了的呢？

為了慶祝和宣傳這碼子新標準的出爐，我們還非得培養出這一個"情"字來不可。於是各級政府官員傾巢出動，大作政治秀。舞台上，奶光燈下，各級官員依職務高低，一字兒排開，猶如一群飢渴的大雁。人手一隻透明的大玻璃杯，杯內注滿奶白色的流體，一齊伸手，亮相，高探馬，舉杯，白鶴亮翅，張口，仰脖子，一飲而盡，然後手揮琵琶，杯底朝天，收勢。--今天的表演，因為時間關係，到此暫時告一段落，明日早場，咱公僕還來這兒，再演再播，務請主人們再次大駕光臨。

最有趣的，莫過於新任英國商務大臣曼德爾森（Ｐｅｔｅｒ　Ｍａｎｄｅｌｓｏｎ）的"皮特歷險記"了。１０月６日是他上任的第一天，豈料一大早就腹痛不止，送急診，查出是腎臟疾病。出人意表的是，竟然開刀取出腎臟結石一枚，匡噹一聲，眾目睽睽之下，珠落玉盤，淚落漣漣。曼氏年輕活躍，一向身體健康，事後追查病因，原來這小子也挺愛折騰，幾天以前，他還在"歐盟貿易專員"任上，為了平息歐洲消費者對中國乳製品的擔憂，不惜以中共官員為師，當眾大喝中國奶，同時也以此向中國當局獻媚示好。當時溫家寶總理還特別給予大會表彰呢。豈料這項未經歐盟衛生部門批准、就猴急推出的三聚氰胺人體實驗，竟然是如此地快速、有效、神奇、靈驗，你要不佩服都不行。曼氏不怕犧牲，以己身為大任，給人類醫藥史填補了驚人的空白，也該當名垂青史矣。

曼大臣傻到家了，竟然敢直接喝中國奶。你看中國官員喝的，是奶白色的流體，所以中國官員個個都好好兒的。曼氏活該。

事後有中國人指斥曼氏，一定是早知道自己患有腎結石，故意在開刀之前狂喝中國奶，以此來嫁禍誣陷中國政府。不知這位曼大臣聽了如此指斥作何感想？現在開刀以後，需要補充營養，不知這位曼大臣是否繼續大喝中國奶？溫總理是否考慮贈送曼氏大批中國乳製品（反正國內滯銷）以作慰問與犒勞？

【"意外"的罪魁禍首】

去年中國食品原料出口，曾經毒死大批美國的寵物貓狗。當時雖然檢查出三聚氰胺，卻令美國佬百思不得其解。那邊廂中國農業部門卻偷偷地下達通知：今後飼料中不加三聚氰胺。然而，乳製品不是飼料，不在此範圍內。所以直到今年奧運落幕，中國嬰兒突然集體長出了腎結石，世界方才恍然大悟、如夢初醒，原來罪魁禍首正是這三聚氰胺。

三聚氰胺是化工原料，在人類食品之中出現它的"倩影"，是不可思議的事。因為它既非食品添加劑（如防腐劑、調味劑等），也不是食品加工時所需要的輔佐用品（如酵素、賦型劑等）。三聚氰胺之出現在食品中，唯有一條可循的途徑，那就是意外污染。甚麼叫"意外"？打個比方說吧，美國火星探測器"鳳凰號"於地球時間１０月６日，在火星表面，突然發現了中國大熊貓的糞便。這方才叫"意外"呢。

對於意外事件的處理，中國以外各國的做法是，污染一經發現，產品立即予以銷毀，並追查相關責任。如果造成的是全國性的傷害，下臺的不僅僅是個把局長書記，該是最高行政當局的集體總辭。對三聚氰胺的零容忍，已是國際慣例。難以想像，哪一國政府會制訂出一個食品標準，以應付意外污染，然後把含毒食品如此這般地和弄一番，繼續上架銷售給老百姓。

現已查明，三聚氰胺在中國食品中出現，確實也是"意外"。而這種"意外"竟然是故意人為攙入的"意內"作業，目的是為了欺騙食品檢驗部門，坑害消費者健康。影響所及，全國上下，數萬嬰兒集體得腎結石病，有的因此而懵懂倒斃在父母懷中。

【為甚麼三聚氰胺？】

那麼，為甚麼三聚氰胺呢？眾所周知，蛋白質是人體必須的營養成分。檢測食品中蛋白質含量的高低，是衡量食品營養價值高低的標準。但是直接測定食品中蛋白質的含量，是一件既繁複又不經濟的笨方法。好在蛋白質有固定的氮元素含量（平均１６％），所以測定食品中氮的含量，很容易估算出食品中蛋白質的含量。也就是說，每測定出１克氮元素，相當於測定出６.２５克的蛋白質。這是既簡單又切實可行的好辦法。

豈料，這種切實可行的好辦法，被腦筋急轉彎的中國人鑽了孔子。過去非法增加牛奶產量的老辦法，是往牛奶裡直接兌水。這麼做，固然增加了"牛奶產量"，但是大大地降低了其蛋白質的濃度（稀釋了）。自從有了質量檢驗部門把關，老辦法不管用了。不知是哪一位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而不是"諾貝爾醫學獎"的中國人，赫然發現向兌了水的牛奶裡再加入三聚氰胺的話，那就一切ＯＫ了。

三聚氰胺是小分子化合物，然而它的含氮量竟然高達６７％，是蛋白質含氮量的四倍有奇。通俗點說，向兌了水的牛奶裡再加入三聚氰胺，你還可以再追加三倍量的水，而繼續保持原有的"蛋白質含量"不降低。如果那些"不法商人"不是太過地"不法"、追加的水不足三倍量的話，那麼，在通過質檢部門時，你就是頂呱呱的"優質牛奶"、"特級牛奶"或"超質牛奶"，從而獲得"部頒免檢產品"的殊榮。因為三聚氰胺能如此奇妙地冒充"蛋白質"，所以它有一個美麗的渾名，叫"蛋白精"。它在中國食品行業中驟然成為"新寵"，倍加追捧。

三聚氰胺中的氮，雖然在檢測時能魚目混珠，冒充牛奶蛋白的氮，作出卓越的"貢獻"，然而此氮究非彼氮，三聚氰胺也究非牛奶蛋白，它不但沒有任何營養價值可言，反而有毒！究其毒性，近期的，已經表現為腎臟結石，遠期的，目前尚無法確知，有專家推測，可能會造成癌症、損傷人體免疫功能、影響身體和智力發育等等。

【蓄意混淆概念的把戲】

要科學地確定三聚氰胺究竟有多毒，那可不是一句話、一個含量標準、三五天的觀察就可以搞明白的。且先將結石以外的毒性擱置不說，因為那實在太複雜了。柿子揀軟的捏，就說說腎臟結石吧。首先，要經過一系列結晶學實驗，找出初步實驗數據。隨後，進行大量的動物實驗，經過中長期觀察，反覆積累資料，方才能有初步結果。初步結果可以引導出一個"國人機體對三聚氰胺的最大耐受量"的參考數值。

這個"耐受量"的意義是，在機體意外曝露在毒物面前時，用來評估機體的受損程度。這個"耐受量"是絕對不能外延到"食品內毒物含量安全標準"上去的，因為這個"食物含毒量"是鼓勵有意識地攝入毒物。也就是說，鼓勵中國人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儘管那只是一隻小老虎。有意識地攝入毒物的標準只有一條，那就是"零容忍"。任何大於零的數值，都是不能接受的。也就是說，進嘴的食物，不允許含有已知的三聚氰胺，不論它的含量是多少。

中國政府蓄意把"機體耐受量"外延到"食物含毒量"上，惡意混淆兩者的涇渭概念，是為政治服務的典型偽科學。且一意孤行，進而推出甚麼"含毒量標準"，企圖繼續傷害已經受了傷害的老百姓。這個"標準"，是壓在中國人民頭上新的三座大山，是對中國人民的又一次犯罪！也就是說罪上加罪。如果說前一個罪，還可以推諉給"不法商人"的話，那麼後一個罪，就是十足的政府行為了。而且這種政府行為，反過來又不打自招地承認，在前一個罪行中，政府確實起到了主導作用。

在這個敏感時期，推出這碼子破標準，其不言而喻的潛台詞是，政府不願痛下決心，作出根本性的政策調整，以保護咱華夏子民。政府的著眼點是，一定要讓中國的奶粉事業，在全國上下的一片喊打聲中，繼續以兩位百分數，節節攀升，讓政府官員的荷包，繼續鼓脹不止。至於這是否要以人民的生命健康為代價，這不是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所以現在是不能考慮的。

【華人與狗】

中國乳製品以價格優勢，充斥世界每一個角落。腎臟結石事件曝光（最初由紐西蘭政府促成）以來，世界各國大力抵制中國奶品，目的是為了保護本國人民的利益。不必說發達國家，就是發展中國家的小兄弟，如菲律賓、泰國、越南、印尼、不丹、哥倫比亞等等數十個國家，均毫不留情。便是昔日的老大哥、今日的"親密"夥伴俄羅斯，也不願再做邊境檢驗了，他們的做法是，凡是中國的乳製品，一律拒之於國門之外，乾脆，乾淨。對中國政府新近推出的毒物含量標準，絲毫沒有"親密"的興趣。

但是中國人民就沒有這麼幸福了。昨日中國政府又追加通知，凡９月１４日以前出產的乳製品，一律封存待檢，而不是就地銷毀。甚麼意思還不明白嗎？反正經過一套高超的"勾兌"處理後，毒奶粉最後一定還得往中國嬰兒的喉嚨裡面灌下去！現在甚麼都清楚了，前幾天出臺的"毒物含量標準"，正是為這"勾兌"藝術提供法律依據和行動準則。聽說過"月餅"的故事嗎？隔年的霉變月餅，剝皮取餡，重新包裝，就是今年的"新鮮"月餅了。中秋月圓之夜，哪個中國人沒有吃過這種"新鮮"的古老月餅呢？

如果說這個政府還有一點點人性的話，應該立即撤銷"毒品含量標準"，對食品中的三聚氰胺實行"零容忍"政策，全面徹底銷毀下架乳製品，對病患兒童無條件擔負全部責任。這麼做，或許可稱亡羊補牢。

但是有些華人認為，我們應該"理解"政府，並為祖國排憂解難。筆者想破了腦袋，覺得一條或許尚可一試的路子，是設法遊說美國食品與藥品管理局（ＦＤＡ），允許放行進口貓狗食品原料。請他們給咱中國人一個繼續與世界接軌的機會，完成"華人與狗"統一標準的百年追夢。當然，中南海的權貴們不必耽心，因為你們有"中南海特供品條例"的保護，你們可以不屬於"華人"的範疇。

【四腳蛇】

走筆至此，應該結束了。可想起來一個成語，叫"畫蛇添足"，意思是多此一舉、弄巧成拙。但是細究之，也不盡然。廣義的蛇，可以有足，甚至可以多達四足。於是再勉力寫上幾句未必是"題外"的"題外話"，作為拙篇收尾。

日前，臺灣官場發生了一起烏龍事件。又是該死的１０月６日，不但有曼德爾森在那邊開刀取石，火星上有熊貓拉屎，地球的這一側，又有臺灣某立法委員在會議上發難質詢：大陸的三聚氰胺毒奶為何在臺灣擴散，且暢行無阻。國安局長蔡朝明答非所問，說五年前，源自大陸的瘟疫薩斯（中國稱非典），是中國的"生化戰劑"，臺方已掌握了相當證據。此言一出，即便震動臺灣朝野，乃至世界。但國安局隨後又發表一份聲明，說那是蔡朝明的口誤。

其實，蔡朝明口誤心不誤。現在且不論他誤或不誤，說到薩斯，筆者回憶起當年情景，仍然毛骨悚然，猶如日昨。薩斯初起，還侷限在一兩個人身上時，據說是由安徽省某個實驗室意外泄漏，造成人類傳染的。當時世界各國，並不認識薩斯，也無人儲存研究之。這跟艾滋（ＡＩＤＳ）病毒不一樣，現在世界各國群起而研究愛滋病毒，是因為有那麼多的愛滋病人和帶病毒者，急需救治。但是薩斯病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這方面中國確實是引領世界潮流，秘密擁有病毒，並積極研究開發，是何用意，不言自明。

回想中共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延安時期，就大肆種植鴉片，換銀元買武器。五十年代後又反覆鬧騰不休。前不久，又有共軍鐵血軍頭朱成虎的戰爭叫囂。今天，又見豆腐渣校舍、奧運造假、神七的水中"太空行走"等等。有這麼多事實作為鋪墊，你就不難理解，為甚麼中國政府急於推出毒物含量標準。再回過頭去看五年前，無論你對薩斯病毒作甚麼樣的戰略目的之估測，都不會太過大膽和離譜的了。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