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商勾結釀慘禍：揭開山西潰壩大慘劇黑幕

2008-09-23 22:55 山西塔山礦為選礦作蓄水試驗，壩底出現嚴重滲漏，引發潰壩，殃及附近居民。官方公布二百五十四人死亡，而村民認為有二千。官商勾結、非法作業、管理混亂是慘劇禍根。山西省長孟學農因此引咎辭職。

襄汾塔山礦「九八」潰壩事故救援已近尾聲，山西省省長孟學農也因此事故引咎辭職。據礦上老員工介紹，禍根是選礦缺水。公司在尾礦庫附近打了六百米深的井，出水量為每小時五十噸；公司拿尾礦庫做蓄水試驗，灌入大量的水；未蓄水之前，壩底就一直滲水；蓄水之後，壩底出現嚴重滲漏，終於引發潰壩。

死亡人數一直是個謎。九月十五日，官方公布事故死亡二百五十四人，受傷三十五人。而當地村民、救援工人和官方統計的差距甚遠。最初，村民估計死亡人數達到一千人，後來為兩千。九月十一日，一位政府官員告訴親友，當天就挖出二百多具屍體。而另一位礦上職工得到的資訊是，僅第一天就挖出一千四百多具屍體。始終在事故現場組織救援的張寨副村長劉先生也表示，電視臺播放的死亡數字跟實際「相差太大，不對等」。

九月八日天快黑的時候，幾位重慶籍工人在山上看到了大鏟車正在鏟屍體。「他們把屍體挖出來之後，又用稀泥蓋住了。」這未經證實的消息令其他礦工感到憤怒。九日上午，數十位村民悤行衝進警戒線，雙方發生了衝突。下午，村民代表和警方代表進行了談判，要求允許家屬認屍體，政府最終讓步。

記者繞過當地警方的重重關卡，來到塔兒山，對塔礦地區的採礦區和選礦廠進行了調查，發現新塔礦業有限公司不僅是尾礦庫存在嚴重安全隱患，採礦區也是國家安監總局劃定的安全生產重點監控地區。

一位老礦工向亞洲週刊說，塔兒山位於襄汾、曲沃、翼城三縣交界處，越界開採嚴重，安全事故頻發。「到處都是砲聲，下坑挖礦時，山都會震動。」開採礦洞的工人以湖北、四川、陝西的人居多。為爭奪「口子」，雙方經常大打出手。零六年十二月一日，井下曾發生炸藥爆炸，致四死五傷。記者在塔兒山上看到，隨處都是挖出來的礦石，堆得很高，礦洞比比皆是。因為「九八」事故，所有礦洞都封上鐵欄杆，停止開採。老礦工形容這裡「千瘡百孔」，塔兒山被挖空了。

地處塔兒山的塔礦最早是臨汾鋼鐵公司的產業，是國有大型企業。數年前媒體報導，塔礦探明二千七百萬噸鐵礦儲量，但臨鋼只開採了四百萬噸，就發現採礦難以進行。九八年十月，臨鋼併入太原鋼鐵公司。零五年十月，山西省國土資源廳掛牌拍賣塔礦前，臨鋼最高一年虧損達到五百萬元人民幣（約合七十三萬美元）。

第一個接手塔礦的是翼城人吉海彬（音）。據瞭解，當時轉讓標的為六千萬元，而吉海彬出資一億多才競標成功。為了「擺平」其他競標人，吉海彬給他們每人五百萬元。

知情人士說，吉海彬接手塔礦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口子」，就是將轉租給別人的礦洞的開採權收回塔礦。但這位翼城人「收口子」並不成功。他花了一年時間，帶著湖北籍工頭，試圖趕走四川籍工頭。在一三六零礦區和一二一零礦區，雙方曾發生百人械鬥。一位工人回憶當時說，吉從這個山頭打到那個山頭，戰況十分慘烈，塔礦所在的臨汾市公安局東城分局也出動警力參與「收口子」，仍未奏效。

最終，吉海彬未能在塔礦站穩魴跟，於是將塔礦轉讓給另一位翼城人----張培亮，即新塔礦業公司的實際控制人。九月八日該公司尾礦庫潰壩事故發生後，他就被警方控制。礦區早有傳言，稱「張培亮遲早要死在塔礦」。

張培亮曾是臨汾礦業公司司機，五十出頭，中等身材，瘦小，酷似老農民，但十分精明。張培亮開辦焦化廠發家，後涉足礦產業，數年來生意越做越大，在內蒙古、新疆、遼寧都有他的產業，身家據說達數億元。出人意料的是，張培亮「收口子」非常成功，而這與他在政界有極深背景不無關係。知情人士稱，時任臨汾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段波為此出了不少力，「收口子」時，大批警力出動，將各路工頭收拾得服服貼貼。段波的回報是，在新塔礦業公司擁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乾股。

段波是臨汾市段氏三兄妹之一。老大段新，洪洞縣縣長；老二段波，現任運城市公安局局長；老三段霞，臨汾市堯都區財政局局長，人稱「三段」，很有勢力。臨汾曾有順口溜稱「周家的錢，段家的權」，周家指的是前財政局局長周某，而段家就指段氏三兄妹。

二零零六年，國土資源部全國範圍整頓和規範礦產資源開發秩序，「非煤礦重點礦區名單」中，塔兒山----二峰山鐵礦區名列其中；國家安監局也將該礦區列入安全生產重點監控地區。但張培亮為何仍要掌控這個危險重重的礦區？因為國際上鐵礦資源緊缺，採鐵礦是暴利行業。

新塔礦業公司有十一個礦洞。公司的經營模式為張培亮為大老闆，他把礦洞轉包給二老闆，二老闆還可以轉包給三老闆、四老闆，最後是轉包給工頭，工頭請工人挖礦。以該公司最老的一個礦洞「九八零」為例，這個洞一天最多能出二千噸鐵礦，最高的價錢是每噸八百元，其中成本為支付工頭每噸五十元，管理費每噸五十元。老闆每天淨賺一百四十萬元。

一位重慶籍包工頭算的賬稍有不同。他認為，較好的礦洞一天可出產五六百噸，最近鐵礦價格或落到六七百元，工人成本漲價後，工頭每噸六七十元，再加上管理費每噸六七十元，礦老闆仍然獲利豐富。

除新塔礦業公司外，塔兒山還有八九十個礦洞，分別為其他人開採，絕大部分都是無證開採。該公司一位老員工說，要不是媒體披露，他根本想不到公司這揦大，竟然全都沒有安全生產許可證和採礦許可證。

另一位礦工認為，這裡礦洞的安全條件太差了，沒有通風井，也沒有事故應急措施，根本達不到要求，通不過年檢。而且，像張培亮這揦大的能耐，無需辦這些證件照樣可以開礦。襄汾縣一位安監局的官員對張培亮的評價是「成精了」，襄汾這個級別根本管不了他。他估計，今年年底，這些封閉的礦洞都會開放，因為國際上鐵礦資源緊缺。

記者還瞭解到，塔兒山的無證礦洞多為地方官員控制。他們將礦洞發包給工頭，雙方簽訂協定開採分成。一位重慶籍工頭的協定顯示，甲方某某某將某礦洞承包給他，他支付二十萬元，每月三十日結賬，次月十日發工資；採礦後付給甲方每噸九十元。安全事故發生後按五比五的比例承擔，二千元以內的由他承擔。

「其實老闆另有其人，是執法部門的人。」工頭介紹說，甲方某人只是個幌子。另一位重慶籍的包工頭說，參股最多的是公檢法單位。前兩天救援時，他還看見一位法院的人，問他的礦洞怎揦樣了，那人趕緊叫他別這揦說了。

在塔兒山上，記者發現，新塔礦業公司分兩部分，一部分是採礦區，另一部分就是發生事故的選礦區。鐵礦石挖出來之後，送到尾礦庫選礦。張培亮接手新塔礦業公司後，擧用了臨鋼廢棄的尾礦庫。臨鋼的一位老工人說，這個尾礦庫臨鋼從來沒用來選礦，原因就在危險係數高。

據大鄧鄉茄子溝村的一位村民介紹，礦上早就注意到這個問題了，找過幾個村，希望能把庫裡的泥沙運出去。村裡到處都是溝，這些溝可以儲存泥沙。「其實我們村是樂意他們用溝的，又能給點錢，又能填溝。」但價錢尚未談攏，村裡還未行動，尾礦庫就爆了。

網友上傳視頻被拘

如今，尾礦庫已經不存在，遠遠地望去是灰白的一片以及泥水衝過的扇形。死亡人數和潰壩原因引起當地人高度關注。百度襄汾吧出現了大量帖子，一些網友上傳了事故後現場的視頻資料和圖片。

九月十三日晚，襄汾吧主「湖李黑娃哥」已被警方以「擾亂社會秩序」處以拘留十天治安處罰。另外還有兩名網友因上傳視頻和圖片被拘十天。與此同時，官方消息稱，事故的相關責任人陸續被停職、撤職，甚至被檢察機關批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