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劫神殤】夜沉沉第三十九回
嘲諷中雕塑生命 暴風雨引領升華

 

金鵡湊足了學費後,正在心滿意足之際,卻發現她的人際關係出現了問題。有些小朋友不再找自己跳皮筋和跳房了，自己同人家說話，人家也是愛理不理的，而且眼睛也在迴避著自己的目光中，轉向別處了。特別是一些家境較好，穿得富麗一點的同學已經開始對自己指指點點了。最明顯的一次就是，金鵡在擦桌子的時候，覺得同桌正同一個同學談論著什麽，而且挺熱烈的，她無意地回頭一看，就看見同桌正在用手指著自己。當看到金鵡的眼睛時，那女孩子的臉刷地一下子紅了。敏感的金鵡當然不難理解，人家是在議論自己撿破爛的事。那種交了學費的快樂情緒漸漸地消散了，代之而來的是心中感到微微的疼。‘也好，你們不理我，我又有什麽損失呢，本來就沒有共同的語言，那麽我也就用不著說那些傻話了。’金鵡對自己說，她一頭紮在書裡，覺得對誰都可以視而不見了。可是她還是感到壓抑，那些香醇如酒的書，也好像失去了味道；每當她用眼睛一掃，發現女孩子們鄙夷的眼神時，她都覺得自己的心在疼。快到放學的時候，她俯在桌子上閉目小憩,發現自己又在那峭壁前了,真地好累,她坐下來。而那只碩大的鸚鵡焦燥的在她身邊轉著圈子,那個道人也很冷峻的向自己看著。「是應該往上攀登的，真的上不去？總得試試呀！」她揚臉看了一眼，卻看見有一個胖大和尚在半空中咧嘴大笑。金鵡有些煩，鼓了鼓勁邁出了第一步，「呀，有什麽難的啊，自己的身體根本就沒有重量，她竟然腳尖點著那些石崖向上走了。道人和那和尚沒有了，只有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同自己一起往上攀著，「啊，我的鸚鵡呢？」金鵡東張西望的說，「金悟尊者，你不認識我了？」金鵡看了一會兒小姑娘瑩綠的衫裙，竟和自己的那只大鸚鵡的羽毛顏色一樣，心中不禁一動，「可是你是從哪裡來的呢？」金鵡困惑的說，「這可是一個機密噢！」漂亮的小女孩抿著嘴樂。

身邊的那個大轉盤又漸漸的顯露出來，有幾個同學正在那華麗的圈椅上試著新衣，還有幾個小朋友在跳舞。那轉盤嘎嘎的向下轉著。「那裡危險！」金鵡喊了一聲就想跑過去，但小姑娘拉住了她。「你的話能量不夠，她們是不會聽的，你去了也沒有用！你看有人在救她們啊！」金鵡看到一些穿黃衫的人正在費力地喊著拖她們，她們不但不聽，反爾大聲的嘲諷著，那個叫周敏的被勸過來了，金鵡正想走過去祝賀，但是她鄙夷地看了金鵡一眼，就跑回去了。她又在嘎嘎下滑的圈椅中開心的笑了。「你看見了麽？」小姑娘說，「是她們不聽啊，你以為向上走是容易的嗎？你有我們的加持，不是也想逃掉嗎？」小姑娘笑著，露出了細若編貝的皓齒。「周敏，你的這件衣服真好看！」一個聲音把金鵡喚到現實中來，原來同學郭淑華正在拉著周敏的海軍裙比量著，看見金鵡抬頭看時,就瞪了一眼說，「這可不像自己做的那種，把人給打扮得像秦始皇老奶奶似的。」這使金鵡再也忍不住了,因為自己穿的衣服都是媽做的。「那也不能這麽說，一個學生不應該看重穿什麽，繡花枕頭穿得挺漂亮，裡面不過是一包草嘛！」金鵡說得很尖刻，「周敏，我可不是說的你，我只是說，穿得像秦始皇他奶奶也沒有什麽不好。」金鵡解釋說，她雖然看起來還平靜，可是她的心在砰砰的跳。「什麽繡花枕頭啊，你是在說誰呢？」那個平時一直穿著很講究的郭淑華不高興了。她是廠長的女兒，同學中很有一些追隨者，因為好多女孩的父親是她爸的屬下。「什麽繡花枕頭啊，是自己買不起，嫉妒別人吧！」有人幫腔說。一群女孩故意地高聲笑起來。金鵡氣得眼淚在眼圈裡轉。這時她卻看見一片黑霧像雲一樣向那群笑著的女孩飄過去，無數小小的像小蟲一樣的東西消失在女孩們那笑著的身體裡。金鵡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她想，那麽黑，當然是不好的東西吧！

放學的時候，天陰得很重。郭淑華和她的一大群追隨者們都紛紛地穿上家裡送來的小雨靴丶撐開漂亮的洋傘從教室裡走出去，立刻有無數的傘花開放在陰重的天幕下。金鵡沒有傘，但她並不羨慕這些生活條件優越的人，可她也不願意走在她們中間成為另類，所以她在人們都衝出教室的時候安靜的看著書，好像是等著雨停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擁有的珍寶雖然不能顯示於人，但也足以使自己欣慰，甚至有些自豪了。教室裡幾乎空無一人，陰雨的教室黑暗陰冷。她走出教室，任小雨在頭上丶肩上輕輕地拍打著。她感覺到那雨滴像宇宙的綿綿絮語，涓涓地滴入她的心靈，而靈魂就像期雨的田禾一樣，張開小嘴痛飲這宇宙的甘露。然後就喀嚓喀嚓地響著長大起來。在濛濛的雨幕中，她看見無數透明的人在為布雨忙碌著，編織出那些斜舞的雨絲，一些仙風道骨的古哲正同自己一起作雨中漫步，一種深奧的無聲語言像光影一樣灑布在自己的身體，使自己每一個細胞都欣然的顫動，那種妙不可言，就真的不可言了。

一會兒又黑雲如墨的湧上來，千軍萬馬般的可怖。剎時雷鳴電閃，暴雨如注，金鵡步履如常，這種大雨常會給她帶來無限的歡愉：自己的生命許多的自我就一個個的伸出頭了。一個羞怯的我衝出來，‘避一避，一個女孩子在大雨中走，人家就會說，你是神經病！’一個膽小的我衝出來：‘有多麽可怕呀，那樣的黑雲，打雷是很危險的！’又一個我走出來，她高大莊重：‘閉嘴!真正的人是需要風雨的錘煉的’！金鵡在雨中興味昂然的欣賞著雨的奇景，‘我敢說，我所看到和體驗到，是那些小美人，永遠也別想知道的！’她這麽想，享受著被大自然緊緊擁抱的喜悅。冰涼的雨水變得溫熱起來，雨水在宇宙的大交響樂中在她的全身奔流，宣泄，唱著對宇宙讚美的歌。她覺得自己是風雨中的一首歌，是一首詩，是一幅畫。而這獷古的傑作，在宇宙的大風雨中成熟了，有了一飛衝天的力量。那些個無數卑微的我消失了，而這個自信的我卻越長越大，終於同天地合在一起，像盤古一樣變成了山川，和萬物。而另外空間那座大山又呈現出來，她抓起小姑娘的手，快速的向山頂飛奔，可是那小姑娘柔韌如穌的纖手一下子沒有了，只有那只小小的玉琱還在，她一愣，那小小的玉琱也沒有了，只有她，金鵡小學生行進在風雨中，快樂的承受著天地的擁抱。


她好像看到了一個故事，是那個多次看到的故事:是在蠻荒之前的久遠時期，一個僧人背著他的全部家當，在這片大雨潑洗的土地上，在虎吼梟鳴的深夜裡，他邁開了他那永不後退的孤獨的腳步，儘管夜黑如鐵，樹草如獸，但是，可怕卻離他很遠很遠，因為他心靈發出的光芒與法力鋪就了一條天街，而且他的每一步都開放出一朵永不凋謝的金蓮。

「好大的雨！」金鵡叫著推開門，呱唧呱唧的走進來，舉家燦然。「看落湯雞啊！」夢賜大叫著，「小金鵡，你就不能避一避！你看人家金玉，就不會把自己弄成這樣子！」雪蓉笑著責備說。並且把幾件乾衣服給她扔在炕上。金鵡穿上奶奶的上衣，爸爸的褲子，到鏡子前一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哎，還真像秦始皇她老奶奶呢！」「盡胡說，你見過秦始皇他奶奶了！」雪蓉拍了一把她的頭說，「金鵡真的長高了，等上中學的時候，他爸的褲子就能穿起來了！」奶奶說，「不行，我可不能長得那麽快，那就更穿不著新衣服了。」金鵡推著奶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