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海嘯」:糧食危機撼動世界經濟體系

全球目前有上億人因為糧價飛漲而挨餓,有些國家的糧荒已經嚴重到飢民暴動、鎮暴致死的地步了。糧荒這久未曾聞的現象,竟然在通訊和生物科技突飛猛進的二十一世紀頭十年出現,甚至於惡化成為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形容的"二戰以來最糟糕的國際危機。"

沒參加過"飢餓三十"之類活動的人,大概不知道飢餓的滋味。可是,眼前全球就有上億人因為糧價飛漲而挨餓,有些國家的糧荒,例如臺灣的友邦海地,已經嚴重到飢民暴動、鎮暴致死的地步了。

糧荒--這個二次世界大戰以後,久未曾聞的現象,竟然在通訊和生物科技突飛猛進的二十一世紀頭十年出現,甚至於惡化成潘基文形容的"二戰以來最糟糕的國際危機",讓許多人感到意外。

聯合國世界糧食計畫把當今世界糧食危機形容為是"靜的海嘯",它擔心糧食市場的紊亂與飢民暴動可能搖撼各國的經濟穩定與國際政經體制。什麼"達康經濟(dot com economy)" 所開創的"新經濟",上世紀末流行了一陣子的通貨膨脹不再威脅經濟的樂觀說詞,終究不敵市場的基本供需原理。

即使不是"寂靜的海嘯",這場旱災、水災、暖化和能源價格飛漲交互影響造成的危機,也可能演變成薩爾瓦多總統薩卡所謂的"完美風暴。"

根據世界糧食農業組織和"彭博社"的統計,從去年三月到今年三月,全球市場的玉米價格上漲了百分之三十一,米價上漲了百分之七十四,大豆價格上揚了百分之八十七,小麥價格更飆升了百分之一百三十。加拿大頭等小麥的價格從過去兩獲的平均價每噸二百五十二加元(約新台幣七千五百多元)跳升到今年二月的每噸七百九十八加元(約新台幣二萬三千多元),麵包豈能不漲價?

這就是去年以來,奧地利、匈牙利、墨西哥、納米比亞、辛巴威、摩洛哥、葉門、茅利塔尼亞、塞內加爾、烏茲別克紛紛發生缺糧暴動;俄國和巴基斯坦罕見地實施食物配給;而印度、泰國等國限制稻米出口,引發日本和瑞士等糧食進口國"抗議"的背景。

這一波糧價上漲,大致可歸因於:人車爭糧;中國、印度等國中產階級消費水準提高;旱災等氣候變遷,導致澳洲等糧食生產大國收穫銳減;糧食輸出國增加倉儲,減少出口等。就如同油價屢創歷史新高,要說糧價飛騰背後沒有"市場炒作",大概也難令人信服。

玉米等人畜食品轉作提煉生質燃油,以美國為例,去年約有三成的糧食用於生產乙醇,高於二零零六年的一成六;歐洲聯盟也正計畫今後百分之十的能源需求將以生物燃料取代。

有人責備歐美"汽車與人爭糧"是糧價飆漲的罪魁禍首。為什麼農糧會被拿去提煉生質燃油?國立政治大學經濟系教授王國梁指出,當原油價格高到某一水準,讓業者感到有足夠的誘因去生產生質燃油,也就是乙醇等燃料有它的市場價值時,有利可圖的事自然有人會去做。

但"人糧變車糧"到底佔糧價飆升多大的份量?位於華府的國際糧食政策研究所估計,僅佔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也就是說,近期糧價上漲,有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的原因不能怪各國把糧食拿去"餵飽汽車"。

以色列希伯來大學農業經濟學教授金喜說,真正造成食物與糧食價格上漲的原因是:原油價格高漲。現代農業需要大量的化學肥料,而化學肥料主要是原油提煉的副產品;而且許多農業機械都需要油料,油料價格上漲,糧食與食物價格自然會被推升。

金喜估算,去年有三分之一原先生產給人類與動物食用的玉米田改為生產生質燃料,造成糧食減少。這一看法與上述國際糧食政策研究所的評估不謀而合。

誠如加拿大糧食經濟學專家佛里特曼所說,從前是人類與動物爭糧,如今變成人類與汽車爭糧。不過,前美國農業部資深官員舒瑪克認為,將糧荒怪罪給汽車也沒多大的道理,因為米、麥這兩大主食,都不是生質燃油的材料。

比起能源價格的上漲和肉類需求的大增,農糧轉作提煉生質燃油之用,對糧價上升的促進作用其實不太大:因為,石油價格上升,運輸成本隨而上揚;糧食製造飼料,飼養豬牛等家畜,擠壓人類三餐所需的糧食市場,糧價因而上升。

例如,一九八五年,中國人平均每年只吃二十公斤的肉;二零零七年,這個數字增為五十公斤。印度人本來以素食為主,這幾年經濟起飛,中產階級收入增加,飲食習慣"現代化",導致肉品消費大增。不論雞肉、豬肉或牛肉,可都是穀物餵大的,穀類的生長消耗資源自不用說。

世界糧農組織指出,每生產一公斤小麥,須耗費一千到二千公升的水;而要生產一公斤的牛肉,得耗費一萬到一萬三千公升的水。

雞蛋、米、麵粉、牛肉、蔬菜、水果價格飛騰,金喜和同校同系的普雷斯諾教授都認為,這一波食物價格上漲會持續一段時間,並可能造成某些國家局勢不穩。

衡諸全球人口成長的趨勢,他們不是無的放矢。聯合國預估,千禧年已達六十一億的地球人口,到二零二五年,將接近八十億,到本世紀中葉的二零五零年,更將增為九十二億。

光從供需原理看,除非基因改造食物等科技有大突破,或人類飲食習慣與需求大幅改變,"糧荒"恐怕繼"油荒"之後,成為打亂世界經濟、造成世局不穩的禍首。

普雷斯諾表示,糧食出口大國美國是這一波糧食上漲的受惠國,若美國農夫減少生質燃油的生產,改為種植給人與動物吃的食料,可以減緩糧價上漲的壓力。以色列則是受害者,因為以色列大多數人吃的糧食和動物飼料都從國外進口。

政大王國梁教授以"還不太離譜"形容這一波糧食危機,因為"預期心理"還沒有出現。他說,一旦預期漲價心理普遍化,炒作抬價、囤積惜售盛行,漲勢將更凶狠。

為了因應糧價上升的衝擊,泰國發起東南亞五國(包括越南、柬埔寨、緬甸和寮國)共組"稻米輸出國家組織"。這一呼聲雖然好像雷聲大雨點小,現在突然瀋寂下來,說不定哪一天真能發揮像石油輸出國家組織一樣左右市場經濟,重新分配財富的力量呢。

"窮國攜手抗糧荒"的努力也在南美上演。委內瑞拉、玻利維亞、尼加拉瓜和古巴四國於四月下旬簽約設立糧食安全基金,初期挹注一億美元,協助窮困民眾渡過飢饉難關。

抗美聞名的委內瑞拉總統查維斯趁機損美國幾句,說全球糧食危機"顯示資本主義徹底失敗";四國領袖也直指美國將農地轉植生產生質燃油所需的作物,是糧產減少、糧價上漲的元凶之一。

歐盟已經聽到窮國不滿"人車搶糧"的聲音,開始檢討二零二零年交通運輸用油百分之十來自生質燃油的政策。

聯合國在五月初宣布,以二億美元幫助最缺糧的國家提升糧食生產。歐盟和英國等西歐先進國也分別承諾捐輸窮國,幫忙解決糧荒。但承諾拿出九億七千萬美元救濟各國飢民的美國向聯合國表示,它自己的存糧不多,運費又貴,可能無法兌現諾言。

這些國際組織和經濟發達國家的救急救窮行動,似乎暫時遏阻了情勢的惡化,但到最後,會不會像歐盟執委會對緬甸軍政府無能救災所作的反省--"國際體系辜負了緬甸人民"--也辜負了世界各地的飢民?

身為人類的一份子,面對這場正在"無聲醞釀的海嘯",人們能做的是:改變自己,去適應環境。也就是改變我們的生活態度與方式,而不要想去改變環境來適應我們。

物價上漲成趨勢時,消費習慣的改變似乎由不得你或我。以義大利人為例,根據該國農人聯合會的研究,國際糧價飛漲的去年,不少義大利人改變了他們引以自豪的麵食文化,因此麵包銷量下跌百分之六點二,麵食下跌百分之四點二。

那些具有人溺己溺、人飢己飢精神的人,或許注意到媒體提供了不少有助紓緩糧荒的辦法,包括素食、節食、不浪費。素食的理由如上所述,是根據耗水耗糧養大動物的推理。節制飲食可以減肥,對許多必須到體育館、三溫暖"甩掉"多餘脂肪的現代人而言,何樂不為?不浪費至少有累積功德的效用吧。

佛教教人"食存五觀"--吃飯時,做"五種觀想":一、計功多少,量彼來處;二、忖己德行,全缺應供;三、防心離過,貪等為宗;四、正事良藥,為療形枯;五、為成道故,方受此食。

簡單來說,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飲食是為了補充體力,而充沛體力是為了"成道"。不論是否出家,是否對"修道"有興趣,一個人能消耗的熱量和蛋白質等營養畢竟有限,稍微節制有何不好呢?尤其從養生的觀點看,節制飲食更有道理,七分飽是有益健康長壽的。

可是,"新富裕"的中國和印度中產階級會這麼想嗎?再說,拿已經富了幾代的發達經濟體標準要求他們,公平嗎?

能源成本高漲下,"當地生產當地消費"本是糧食供應最妥善的方法,但長年挾貿易自由化美名的全球化,早已讓資本主義的惡質面展露無遺。世界糧食組織的領導人薛納就指出,這一波糧荒其實不是真正的糧食供應短缺,而是過度商品化將餵飽三餐的農糧變成交易品,稻米、麥子等變成全球市場上的標價商品,窮國低收入者就成了飢民。

加拿大的弗瑞曼說,歷史上,糧食短缺的現象不會少,但是,即使是一九三零年代的經濟大恐慌時代,都市居民多少認識一些鄉間農民,可以以物易物,農民也可以用雞肉當醫藥費付給醫生。但現在不同了,人們非得有錢才買得到糧食,而偏偏不少窮人就是被"大農制"驅逐到都市裡的小農。

他建議,若能讓小農回到鄉間,耕種小面積的田畝,生產基本糧食供應附近的都會居民,一個國家就不必從老遠進口稻米、麵粉、雜糧;也可減少石化能源的消耗,紓減地球暖化壓力。

"食物裡數"--盡量少消費從遠處運送過來的食物--的概念該開始深入人心了。相信"食存五觀"的人也可將第一觀改為"計其裡數,量彼來處"。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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