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劫神殤】夜沉沉第十三回(圖)
土改潮文郁喪命 突暴富地痞春來


在金鵡五歲的時候,有一天,早年參加共產黨的叔叔劉榮從外地趕到劉春家,這劉榮雖不是寶珍親生的兒子,可是因為他幼年喪母,小時候受到寶珍的許多照看,所以他是把寶珍視為親娘的,也當然的把劉春當成自己的親兄弟看待,這次急急火火的跑來,就是想告訴他們將要發生的一次土改風暴,他也知道劉春家窮得叮噹響,這次運動中不會受到衝擊的,但還是想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好些。看到高大魁偉,舉止文雅的劉榮,寶珍高興得直抹眼淚,"劉榮,你終於成了事兒了,這回我可是放心了!"劉榮喝著嬸子端上來的大碴子粥,挑著油汪汪的咸鴨蛋不住的笑,"嬸兒,終於吃上您做的飯了,這些年可想這個了!"隔壁的劉文郁推門進來,劉榮一下子冷峻下來。"文郁叔,你快點出去躲躲吧,這風暴可是衝著您這樣的人來的呀!"劉文郁拉出一個小板凳坐下,拿出腰裡別著的旱煙袋,胸有成竹的說,"衝我來,為什麼呀,我平生也沒做什麼缺德事,沒有對不起老少爺們,他想要什麼我就給他什麼?還能怎麼樣,難道他還非得要我的命不成?!"劉文郁笑迷迷的說。

"文叔,你可不能想當然,上級是不允許我說的,可是您是我叔叔,人又這麼好,在劉春困難時,還幫了我嬸兒一把,我要是不給您說,那是沒良心,所以我告訴你,打死了好多人,是我親眼看見的,而且我也得打,我要是不打,我就得挨打了,所以我告訴你快躲一躲吧,別等著到時候走不了了。""劉榮,你可別嚇我啊!"劉文郁臉紅了,有些氣喘。他往屋外看了看,為難的說,"走,怎麼走啊,兩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孩子也小,我把他們都扔了還是帶著?再說了古人不是說嗎,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哪裡就會被打死呢,我還是在這兒扛著吧!"看到他這樣,劉榮急起來。"你怎麼這麼死腦筋!挺明白個人,你今天怎麼了!"劉文郁站起來,把煙鍋裡的煙磕掉,雖然那煙他是一口都沒抽,"劉榮,你別急,我回家想想吧!"他有些踉蹌的走出去。"你文叔是個極孝順的人,你讓他丟下老父母躲出去,那就同殺了他一樣,我看他可能不會走。"寶珍擔心的說。一家人都沉默下來。"那可壞了!"劉榮眼睛有些濕,"他是不知道厲害,劉春哥,你明兒可得好好勸他,一定要走!"劉春點點頭。

在劉文郁還沒有想好的時候,土改工作隊就進村了,劉文郁就第一個被拉去了,要他交出財寶,財寶是不斷地交出去了,後來連睡覺的被子也交出去了,工作隊說還有...還有...,最後劉文郁說再也沒有了。工作隊就把他的九歲的兒子抓了去,用烙鐵烙他,把貓裝到孩子的褲子裡,用鞭子抽打貓,讓貓撓孩子的身體,孩子疼得沒人聲地喊:"我爸爸有錢啊,我爸爸有金元寶啊,他都藏起來了!"然後就根據那孩子的口供向劉文郁要東西,那劉文郁當然交不出,工作隊就命人把他吊在梁頭上,叫那群無賴往死裡打,那個吊法也很特別,用很細的繩子綁住兩個大拇指然後再綁到屋樑上,打著打著,那繩子啪就斷了,劉文郁那胖大的身體就摔在地上,身上的骨頭也就跟著斷了好幾根,然後就再綁上去,再一次摔下來,最後全身的骨頭都碎了,直到他痛苦的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才罷。鄉政府打死的人一摞一摞的,橫著豎著地摞在院子裡,像摞劈柴一樣。那個冬天經常下大雪,氣溫在零下40度以上,天地間就是一個天然的大冰箱,所以打死多少人扔在門前,也不會發臭。在這個時候,什麼叫冤,好像沒有這個詞,就是寫成劇本也不太好看,因為鬥地主情節太簡單了,一點也不曲折,抓來了人,一說是地主就開打,誰打得狠,誰革命,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打死了,扔到雪地裡,積多了就用大膠皮拉出去挖大坑埋了。這有什麼呀,真是挺簡單的。

人的感覺真是不一樣,那些革命的流氓有福了,個個激動得臉色發紅,大包大包的從地主家搶勝利果實,扛得自己的家真是炕滿囤流的。"太好了,革命了,革命萬歲!"可是劉春又傻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拿人家的東西,他知道那些地主的東西都是來之不易的,怎麼能隨便拿走?他不想要這些東西,可是不要,就是不革命,所以他不斷地受到土改工作隊的訓斥,還派給他最苦最累的活,比如往野外拉屍體啊,挖坑埋人啊,那樣的凍土,挖個土坑都不亞於在石上打洞,所以他一無所得,卻整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像劉春這樣的人絕不在少數,在痛苦的去打別人的時候,自己的心卻在流血,所以經常是挨打的和被打的都面無人色。人們都在一個大魔控制下做著自己願意或不願意的事情。地痞發財了,流氓發財了,五歲的金鵡坐在炕上看著垂淚的媽媽,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上午在鄉政府,工作隊要求每個農民用鞭子狠抽被挂屋樑上的劉文郁,輪到雪蓉了,她卻怎麼也下不了手,就用鞭子輕輕地抽一下,那當然是不行的,工作隊就命令她反覆的抽,直到她嚇得昏死過去。那時雪蓉已經懷孕7個多月了,當她醒過來時,工作隊還不饒她,一定要她把階級覺悟打出來,一直折騰到很晚,到她回家時,工作隊還告訴她,若不是她懷孕,是一定要開她的鬥爭會的。就在這時侯那個劉文郁死了,他的屍體被扔到院子裡。

劉春的日子也不好過,人家都在興高采烈地分勝利果實,他什麼也不要,這顯然是和階級敵人有感情的,所以工作隊為了提高大家的階級覺悟有幾次要鬥他,可是鬥他又實在沒有理由,因為劉春是房無一間。地無一壠,是典型的赤貧,鬥他也不符合共產黨的基本正策呀,更何況劉春不要東西,還挺肯幹活的,那些被打死的"臭地主",都是劉春用大膠皮一個個的拉到亂葬崗子埋的。這是那些分果實分得紅了眼的積極份子絕對不肯干的。他們漸漸地覺得這個劉春還真的不錯,饒了他的階級覺悟不高的毛病。"媽,你不想打大爺嗎?"金鵡看著忙碌的母親說。雪蓉沒說話,因為自己臨產,那些人才允許她不去打人的,她很珍惜這個得之不易的自由,所以她什麼也不敢說,生怕一個不慎被揪回去。"那個叔叔為什麼罵你呀,就是讓你打大爺嗎?"金鵡還是問,蓬亂的捲髮下邊,那雙深沉的大眼睛,很可愛的閃著光。雪蓉把她抱在懷裡,很奇怪的問,"是媽媽階級覺悟不高,惹那叔叔生氣了,可是你怎麼知道的呢!""我看見的呀,我想媽媽了,我就使勁看,我就看見你了,可是你是看不見我的。"金鵡認真的說。雪蓉有些害怕,"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呢!她是不是招了邪了。"她想著,"金鵡,你看見什麼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聽見了嗎,他們會打死你的。"他對金鵡說了一遍又一遍。這年頭,誰知道什麼事情會招來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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