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網路圖片)
感恩節過後，老闆一大早就通知我，我的顧問合同十二月到期，也就是公司不再續延我明年的合同了。老闆一臉無辜，還擠出幾滴鱷魚眼淚，似乎比我還難過。我只有故作瀟灑的說"我理解"，就結束了這不到一分鐘但關係到我前途的談話。
其實一星期前，公司的CEO和CFO同時被解雇。我就感到不妙，沒想到公司動作這麼快。我先通知了我的顧問公司，然後開始通知在各大金融公司落草為寇的江湖朋友。"哥們兩星期後就被踢出華爾街了，幫我留意貴公司是否需要掃街員，只要還是掃華爾街就行。""現在節日期間，老闆到瑞士滑雪去了！""節日期間，我們都不幹活，誰還招人？""我們這裡早已謠言四起，我也快陣亡了！"朋友們的"豪言壯語"讓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故作的瀟灑蕩然無存。我開始收拾遺物裝箱。沒用的文件被我一頁頁地撕碎，以發泄不滿。嚓嚓的撕紙聲在異常安靜的辦公室十分刺耳。
接下來的幾天壞消息接踵而來。美國各大銀行因為次級貸款問題紛紛報出巨額虧損，裁員人數直線上升。華爾街滿地都是簡歷，一片哀聲。幾位朋友告急"陣地快守不住了！"我只能以不變應萬變，找出落滿灰塵的技術書，天天挑燈夜戰。IT業知識廣，不同公司用的軟體不盡相同，但是面試時卻要求個個是鐵人，什麼都會。堆在桌上的七八本書，本本都有五六百頁。雖然只是溫故而知新，但是東西實在太多，讀到後來講夢話都用JAVA（一種計算機語言）。
幾天後，坐在我旁邊的David給我一個獵頭的電話，說她有職位。仗著讀了點書，有了點底氣，我用發抖的手撥通了她的電話。她開始問我的工作經歷，我用顫抖的聲音語無論次地背著寫在小紙片上的自我介紹，恨不得當場給自己一嘴巴。她其後介紹了工作要求，職位是總體設計師，比我現在的工作要求高。我安慰自己就當是一次練習吧。沒想到一星期天後她安排了我面試。我如臨大敵，複習了所有工作介紹上的技術。面試當天，西裝革履的我如約而至。儘管心裏直發毛，但我強迫自己掛著自信的微笑，大有一付英勇救義的悲壯。坐定後，來了兩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問了幾個簡單的技術問題就高興地回獵頭說"We like her！"我真是喜出望外，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獵頭馬上就安排了第二*經理面試，在聖誕前夜的那天。晚上我夢到經理向我招手，我邊跑邊說 "我來了！"
聖誕夜上午，下著大雪。我走在熱鬧的紐約街頭，為五斗米奔忙。這次我信心大增，見到經理後連英語都流利很多。我們聊得還不錯。經理問我，我的弱點是什麼。我按照面試１０１指南說是英語，因為我是外國人，有時聽不懂同事的笑話。經理很理解地說他父親從義大利移民來美國，頗有同感。面試進行得很順利，我似乎已經看到了聘書。第二天獵頭得到反饋，說我自己認為英語不強，他們擔心我聽不懂用戶需求。我的眼鏡當場掉到地上摔成碎片，面試１０１被我撕得粉碎。
接下來的一星期，大家都在歡慶聖誕節和新年。發出去的簡歷如石沉大海，毫無音訊。我繼續讀著沒有讀完的技術書，過了一個最慘淡的聖誕節和新年。
元旦過後，我把簡歷貼到了求職網站。廣撒網，多撈魚。隨著休假的經理們陸續回來，我的電話也多起來了。幾次電話面試之後，我撥電話的手也不抖了，自我介紹爛熟於心，還可以隨機應變。失敗是成功他媽。這時有一家出版CD的公司認為我的電話面試十分優秀，決定見我一面。因為不是去華爾街掃街，我只當其為一個鍛練機會。面試的時候，有一俄羅斯哥哥和我聊得十分盡興。我們從我做過的項目，我的技術優勢，到他以前公司的股票價格什麼都談。最後他說"得，你就到我們公司來吧！"。經理過來問我到他們公司的路難不難走，因為下地鐵後要走１５分鐘。我說路倒不難走，但是有幾個黑人跟隨了我一會，我很害怕。經理說公司女同胞都有同感。我開始想如果他們要我，是去還是不去呢？第二天獵頭得到反饋，說我對他們公司不感興趣！我極鬱悶。獵頭苦口婆心地教育了我半個鐘頭，再三強調，堅決不能說任何消極的意見！我就像電子遊戲中的人物一樣，又丟了一條命。要用多少條命才能換來一張聘書呢？
其後的面試就像相親，不是他看不上我，就是我看不上他，難得有對上眼的時候。我開始潛心研究面試指南精要。精要一，對公司要表現無限熱忱，擼起袖子當場就可以上班，即使是Armani西裝的袖子。精要二，要引導面試者來全面瞭解自己，你所擁有的比他要求的還多。誰都喜歡買一送一，只要送的不是秋波。精要三，對申請的職位要表現得十分感興趣，誰都高興有人欣賞自己的工作，即使這工作只是雞肋。我如獲至寶，就像找到了武林密籍，決定再戰江湖。
機會終於來了。兩家入選華爾街５０強的公司先後安排我面試。第一家Ｌ公司面試出了名的嚴格，沒有過硬的功夫第一關都闖不過。我自恃懷揣密籍，見招拆招。上午十一點開始面試。經理第一個過招，盤問了我簡歷上寫的每一個項目，從系統結構到數據流程無一遺漏。第二位印度妹妹只問技術問題，我幾乎把ＪＡＶＡ技術大全從第一章答到第十章，還到副錄三。第三位印度哥哥專挑疑難雜症，我真是感到書到用時方恨少。終於第四位是個中國弟弟。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中國弟弟可憐我孤軍奮戰了三個半鐘頭，只與我輕鬆地探討了半個鐘頭，就結束了面試。下午三點，我走出Ｌ公司，漫步在曼哈頓中城金融區，疲憊不堪，幾乎暈倒在街上。我只好停坐在路邊，吃著備用的巧克力。望著一棟棟氣派的金融大樓，在冬日午後的陽光裡，我瞇著眼在找，哪一扇窗戶會屬於我呢？
第二家M公司是全美最大的私有金融公司。據說工作十分穩定，911事件後它都沒有裁員。加上它位於新澤西，與曼哈頓遙遙相望，僅一河之隔。我十分嚮往這份工作，熬通宵準備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問題。第二天上午面試，兩位美國妹妹輪番上陣，從我做過的項目，用過的技術到我的優缺點一一盤問。我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頻使險招，險中求勝。終於美國妹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笑聲越來越大，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我也表現出對她們一見傾心，終於對上眼了。一妹妹問我何時可以上班，我使出三大精要第一條，擼起袖子說"現在！"
我終於進入了兩家公司的第二*面試。L公司的獵頭要我準備金融知識。週末，我下載了兩本金融寶典。曾經，七竅通了六竅還有一竅不通的書，在我兩天不分晝夜地高壓填塞下，居然把那一竅打通了！看來以前還是沒有摸對穴位。Ｌ公司仍然是高強度的四個鐘頭面試，我見到了傳說中的俄羅斯冷面殺手。不過俄羅斯哥哥並沒有對我使出他職業殺手的殺手鐧。M公司的經理得意地告訴我他喜歡勤勞肯干的中國人，已經招了幾個中國美妹，希望我能加入他的隊伍。第二次面試進行得都很順利，我在焦躁不安中等待進一步的消息。M公司先傳捷報，經理已經簽字同意，只要高層的最後一個圖章了。可是這個圖章似乎永遠沒刻好，遲遲蓋不下來。我每天都催獵頭，他總是說我們正一步步靠近。L公司也在三位後選人中反覆考慮。這種焦急的等待過程就像黎明前的黑暗，辨不清方向又找不到希望。我在百無聊賴中又開始尋找新的機會，以防萬一。
星期五上午，M公司的圖章終於刻好了。當獵頭傳來聘書時，我一遍又一遍地感謝他，心裏的石頭落了地。都說禍不單行，福不雙至，但是下午L公司竟也給我下了聘書。又是一番感謝萬分。當晚，全家去了這裡最好的中國餐館以示慶賀，我的臉上笑開了花，樂得左手緊握右手，代表自己感謝自己。想到有多少華爾街棄兒還在沿街戰鬥，我品嚐著劫後餘生的快樂。
沒有工作發愁，有兩份好工作也發愁。週末，我開始發愁去哪家公司。就像有兩個優秀的男朋友必須選一個結婚。我上網查找兩家公司的全面資料，左掂量右掂量。放棄哪個都可惜，我恨不得有分身術，打兩份工賺雙倍錢。兒子調侃說就拋硬幣決定吧。最後我選了M公司，可心裏又戀戀不捨L公司。。。
現在我在M公司上班快一個月了，一切都如我期望的，很好。有時候想起找工作的這段經歷，又何嘗不是平靜的生活中一段有趣的小插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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