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華盛頓補愛國課

我與家人在美國為期3週的旅行正接近尾聲。我們租了一輛微型客車，從新澤西州的楓木城開到密歇根州的貝城，然後再開回來，全程兩千多英里，中途曾在8到9個地點作了停留。這期間我睡過的床可以論打計，曾在我6歲侄子床邊一張有蜘蛛俠圖案的推拉床上睡了一夜，還在我姐夫家後院的伸縮式露營車上睡過四晚。

這趟旅行讓人精疲力盡，我詛咒那3個每次逗留都要我拽著的大包！還有那讓我的腰酸背痛的床！不過這就是在國外生活併發誓與儘可能多對你重要的人小聚的代價。不過收穫是，我與老爹一起在河邊抓鮭魚，跟他的匹茲堡迪克西蘭(Pittsburgh Dixieland)樂隊一起演奏；陪老婆那邊的一大家子在休倫湖畔野營；還帶著兒子和侄子一起抓螃蟹。這週六我們將出席侄子的成人禮，為了不讓我的小孩錯過這件家族大事，我們寧可讓他們錯過開學的頭6天。這是我們家兩年前搬到中國時立誓絕不會割斷的家族聯繫。

這趟旅途中，讓我們找回感覺的最重要地點是華盛頓特區。在那裡的3天，是這趟假期中唯一身邊沒有任何親戚的日子，而我們差不多拾回了作為美國人的感覺。

在中國的國際學校上了兩年學後，我9歲的兒子雅各布學到了許多關於古羅馬、希臘、不列顛和中國的歷史，但他對美國的歷史和政治知之甚少。幾個月前，當我們問他華盛頓和林肯時，他的反應是一臉茫然。這項不足我們主要靠一大堆書來彌補。但他跟他7歲的弟弟艾利明顯需要加深對美國歷史的瞭解。

我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像我小時候參觀華盛頓的名勝時那樣愛國之情澎湃於心。美國的這一套很容易讓人看不順眼，特別是當置身國外時。但我認為，讓小孩養成對祖國單純的好感是合乎情理的，我不想讓小孩錯過這種機會，原因只是他們生活在國外。我還想讓他們知道中美兩國之間的差異要遠遠超過玩具反斗城(Toys 'R' Us)和Chuck E. Cheese之間的區別（這次旅行中我們都去過）。

在華盛頓的第一天，我們下午造訪了凱西•陳(Kathy Chen)和她的家人，她是我們在北京的第一個朋友，去年夏天搬回了華盛頓特區。我曾經提到過凱西的兒子安德魯離開讓小雅各布多麼難過，小傢伙一直在惦記著這一天。在快樂輕鬆的相聚後，我們來到市區。當我踏出出租車時，眼前正是那座被燈光照亮著的華盛頓紀念碑，它頂端霧氣縈繞，彷彿凌駕於首都之上。我完全沉浸在激動的心情中。我用了很多時間思考這次度假會對自己的小孩產生什麼影響，但卻忽略了我自己，從沒想過海外生活會對我自己的敏感程度和欣賞水平產生多大提高。

晚上，我們去參觀了白宮。讓我觸動的是，這裡沒有中國那樣的森嚴。中國領導人的住所都是圍在高牆之內，充滿神秘感。像我們這樣能夠在晚上與總統府只有一牆之隔，離國家的權力中心只有百步之遙，這似乎也象徵了些什麼。

同樣的，這種差異在那個站在「停止核擴散」標語牌下默默抽煙的抗議者身上也得到了體現。你可以對這種毫無用處的作為嗤之以鼻，但在中國生活過幾年後，就難以不對抗議者們擁有這樣做的權利和他們這樣做的效力給予肯定。幾天後，雅各布跟我說，你看那個睡在小盒子裡的人，她要告訴布希總統戰爭是錯誤的，我覺得她做的對。小傢伙可能把抗議者的訴求搞錯了，但我很高興他能思考這件事。這也給了我一個機會解釋中美之間的又一個不同。

作一個海外公民會讓你對美國的感覺變得複雜。一方面，身為美國人所具有的一些優越性往往要你身處國外並且感覺到不再擁有時才能覺察到。從北京回來後，美國的商業氣氛令我震撼。走進Kroger公司一家雜貨店，寬闊的走道和眩目的熒光燈已令我目不暇接。另一方面，生活在中國這樣的地方，你會對在美國已習以為常的自由也倍感珍惜。北京的生活經歷使我強烈意識到美國生活方式的彌足珍貴。

艾倫的兒子在越戰陣亡將士紀念碑當我們來到越戰陣亡將士紀念碑後，我向孩子們解釋它的由來，並告訴他們參觀這裡時要像進入教堂、猶太禮堂或墓地一樣。我在猶豫要不要向他們解釋越南是個何等靠近中國的國家，而美國在那裡作戰是為了阻止一個與我們現在所生活國家非常類似的政權，但我覺得這對於小孩子來說太複雜了。幾個我們認識的人已從北京搬到了越南，還有許多人到那裡渡過假。如今越南在我眼中不過是另一個要造訪的國家，這對於那58,256名陣亡將士真是莫大的悲哀。

7歲大的艾利已經明白了紀念碑的含義。他吃驚地發現紀念碑上的一些人與我們同姓，並問我們是否有親戚死於越戰，為何還有鮮花和國旗擺在那裡。然後他問道，如果我們並不認識其中的任何人，是否也可以獻花呢？

我告訴他這是個很好的想法。於是他從外面的草坪上摘來了一朵花，然後我們大家一起回到紀念碑前。

艾利問，我該怎樣做？

我說，把花放在地上，然後對其中一位士兵或紀念碑上的所有人說一句祈禱的話。

艾利又問，我該說什麼祈禱的話？

我告訴他，你可以說：「主啊，保佑這些為祖國和家庭獻出生命並想念著家人的將士得到安息」。

艾利小心翼翼將花放在紀念碑的接縫處，然後閉目默哀。

我緊緊擁抱了艾利。沒有什麼比他能在此次旅行中有所感悟更讓我感動、高興的了。但即使是在華盛頓特區，在我的民族自豪感最強烈的時候，我也在問自己，這些年你真正的家在哪裡？

在國家動物園熊貓館，播放著一部介紹熊貓故鄉──四川的幻燈片。看著畫面上面帶笑容的中國農民，雲霧繚繞的群山和破敗的商店，我感受到一股最不可能在華盛頓體驗到的感情──對中國的思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