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時代 一件事至今難以釋懷

與其他同齡人一樣,懷揣著其實只相當於半文盲的初中畢業證書,響應毛的號召:「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為的」,「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胸前佩帶大紅花,乘著大卡車,在城裡繞城一週。記得有的女同學失聲痛哭,聽起來很是令人傷心。而我的思緒似乎也很複雜,說不上是惆悵,還是興奮,就稀理糊塗地如同拉了一車生豬,被拉到了「廣闊天地」。(後來才知道,中國最早的失業就是始於那個時候)

經過一個星期的時間,首先瞭解了我所在大隊的自然情況,社情民意,其中重點介紹了哪些人是地、富、反、壞、右分子,告戒我們千萬不要與他們接觸,並時刻履行對他們的監督改造責任,防止他們隨時「復辟資本主義」。哪些人是苦大仇深的老貧農,五保戶。階級分明是到農村後的第一堂政治教育課。一天,大隊黨支部書記找到了我,表情嚴肅地和我談話:經過組織研究決定,從現在起由你擔任大隊民兵連連長。其主要職責就是監督那些地、富、反、壞、右分子,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不許他們亂說亂動。再就是保衛生產隊的勞動成果,看護好地裡的糧食,防止被壞人偷盜(當時糧食短缺)

就這樣,不經意間,我竟成了一個「脫產幹部」,每天不用下地幹活就可以掙到男壯勞力10個工分(一個工分相當於7分錢)18歲的我那裡經得起這般「誘惑」,剛走出校門,熱血青年,既然黨這樣相信我,那就甩開膀子大干吧!事後才知道,大隊翻閱了我們每一個人的檔案,當得知我在學校是班幹部,又是老紅軍的後代,可謂根紅苗壯,所以這個「俏活」才輪上了我。當時公社給各大隊民兵連都配備有槍支,我所在大隊就配有九支步槍,其中五支「七九」六二式步槍,四支三八式步槍。我時常扛著槍到山裡練練槍法。這兩種步槍都是抗日時期的武器,看上去很舊,頗有滄桑感,木製的槍柄、槍托部分已看不到原色,「七九」六二式步槍的子彈很長,幾乎有八九公分長,黃銅製作,射擊時後座力很大,槍聲巨響。對沒有摸過槍的我,很有吸引力(一年之後這兩種槍才淘汰,更換成六三式半自動步槍)

秋收季節到了,黃色的穀物,紅紅的高粱穗,伴著農民揮舞的鐮刀,紛紛運往場院,涼晒、脫粒、揚場、裝袋交公糧。我知道了糧食的來之不易,民兵連長的職責又促使我看護好這些馬上到手的糧食。當時大隊規定:各戶養豬、養雞只能圈養,不能放開散養,更不能將豬放到地裡啃青。

大隊書記指示我,發現有這種情況,可以開槍將啃青的豬擊斃在地裡。我領到「聖旨」後便開始了扛槍巡視。在我的意念中,保護生產隊的糧食顆粒歸倉,至於採取什麼措施並不重要,何況我已拿到了「尚方寶劍」。結果在一次護青巡視時,真讓我看見了一頭有一百多斤重的白豬,正在地裡啃青,我順手抄起了步槍,拉開槍栓,裝入子彈,鬆開槍栓,送彈入膛,舉槍瞄準,扣動扳機,隨著一聲槍響,那只偷吃公糧的白豬一聲慘叫,應聲倒在了我的槍口下,沒多一會兒,聽見了一個婦女悲慘的哭叫聲。當時農村都在割「資本主義尾巴」,養豬的不多,加之糧食不夠吃,那裡有多餘的糧食養豬,不像今天豬飼料都是激素,幾個月就出欄,那時一口豬出欄最快也要一年半到兩年,這還算是快的。吃糧食餵養的豬,肉味鮮美、噴香,一家殺口豬,全村都能聞到肉的飄香。不像現在豬,沒有肉味不說,吃了就犯困,都是激素惹得禍。

所以當時不是誰家都能養得起豬的,農民的家中如果有一口大豬,那就是財富的象徵,好令人羨慕。很不幸的是這頭無辜的生命,在沒到出欄之時,就倒在了我的槍口下,雖然它是死在了生產隊的農田裡,即使理由再充分,但我還是充當了一名「劊子手」,造成了社會財富的流失。聯想到今天豬肉價格創造了近十年之高,某些地區一斤豬肉竟賣到16元,豬肉價格的上漲又再一次喚醒了我沉寂多年的負罪感,我忘不了那頭豬最後的慘叫聲,那個農婦的哭泣聲,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忘卻,難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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