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錯了什麼

(一)

隔壁劉叔叔一家回來了,之前他們一直在北京打工,聽說還不錯,去年見面時還沒有要回來的意思,不知什麼原因說回來就回來了。

我下午回家時,見到劉叔叔家門大開著,往裡一看,一家人正忙著收拾,小麗見了我,甜甜的喊:「姐姐出去啦?」她這一聲,劉叔叔和劉嬸都抬起了頭。

我忙說:「叔叔嬸嬸好!小麗長的越來越漂亮啦!小學要畢業了吧?」

劉嬸說:「是呀,再開學就上初一啦!」

我說:「真快,現在小麗都上初中了!」

「是呀,是呀,才幾年的工夫呀!以前天天盼她長大,現在長大了麻煩事也多了。」

我笑了笑,說:「這麼乖巧的女孩子您都覺的煩,要是個淘氣的男孩兒您可怎麼辦?」

劉嬸接著說:「唉!你不知道,我是說要不是她上學,我們就留在北京啦,回來什麼都沒著落。可是不行呀,找不到學校,現在北京關了好多供外地小孩上學的民辦學校,公立的學校,名額少的可憐、費用高的驚人……」

劉嬸不往下說了,我看見劉叔叔正拿眼睛瞪她,忙笑笑,找個理由回家了。

(二)

劉叔叔的老家在農村,他是那個村子第一個大學生,大學畢業那年又考研究生,放假回家時班主任特意查了分數,說是遠遠的超過錄取線,就等著發通知書啦。

那一年的假期,劉叔叔父母別提多高興啦,兒子在省城上大學,現在又要去北京讀研究生,真是揚眉吐氣呀!

等通知書的日子真是難熬,眼看著就到開學的日子啦,他急的跑到鎮上打電話給班主任。

班主任一聽是他就說:「我正急著到處找你,我知道你是想問通知書的事,我和你說,你可要挺住,什麼事都要往開了想。」

劉叔叔隱約感到事情不妙,心裏一沉,強挺著說:「您說吧,我沒事!」

「你的檔案都被打回來了,說是政審不合格!」

「什麼?政審不合格?」

「唉,這事我也是轉了幾個彎才知道的,聽說與你參加六四學生運動有關。」

「……」

「劉明!劉明,你沒事吧?劉明!」

「沒事,老師。」

「聽見你說話就好,啥事也得往開了想,不去有不去的好處。對了,你敢快來學校吧,我給你看看,還有什麼工作,現在急需解決的就是找個工作,唉,好工作都分沒啦,你快點過學校來一趟吧。」

劉叔叔挂電話後不知道怎麼走回到的家,進了家門就倒在了坑上,不吃不喝躺了整整三天。我不知道是什麼力量讓他站了起來,只知道他輾轉來到一家工廠,當了一名技術員。

劉叔叔是一個很有才華又踏實工作的人,只是十來年了一直沒得到機會。有一次他請一個領導喝酒,酒過三巡,他倆都有些醉意,他說:「你說我怎麼就升不上去?我可把您當家人,今個您就教教我!」那個領導說:「小劉呀,你哪都好,可你幹嗎鬧學潮?你的檔案裡可都記著呢,聽說你還是什麼學生頭?什麼民主,什麼人權,在中國你能爭取的到?共產黨是什麼?你太年輕呀!聽哥一句話,去私營單位干吧,在這兒,你是沒個出頭。小劉,我可什麼都沒說呀!喝!」

劉叔叔知道這事後,越想越窩火,一氣之下辭了工作,進了人才市場,現在的大學生遍地跑,找個合適的工作談何容易?一待兩個月,標準一次次的降低。天無絕人之路,一個老同學知道了他的處境,給他打電話,不久他去了北京一家外資工作。半年後,劉叔叔為劉嬸找到了一份打掃衛生的工作,這樣一家人在北京團聚了。

臨走時,他們出租了房子,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關於他們的消息也少了。去年過年時巧遇劉嬸,她說一切還好,只是小麗上學花銷太大,借讀費太高。我說:「不是取消了借讀費嗎?」劉嬸說:「說是那麼說,只是改個名詞罷了。那年說要取消借讀費,可把我們樂的!不想到了開學,老師說同學們要為學校的建設出點力,和家長說一說,解決解決。我想反正老師也沒逼著交,就沒理會。一週後,老師開始一句二句的拿話敲小麗:‘小麗呀,班裡可就你家長沒做表示啦!’後來見沒動靜就直接說:‘沒錢就別上!裝什麼大瓣蒜!回老家得了!還來北京上學?’孩子哭著跑回來,說是不去交錢就不上學啦,沒辦法,我只好掏了五千塊。」我說:「這麼多?」「這還是少的呢?將來上初中就更高了。」

那時的劉嬸一定沒想到她們今年就帶著孩子回來上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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