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棄嬰生命中的若干個瞬間(組圖)

2007年仲春裡的一天，筆者再次見到金芝和他的爺爺時，他們正走在安徽亳州市一個僻靜的街道上。孫前法拉著一輛架子車，車中間用木板隔成兩段，前面堆放著被褥，後面盛著揀來的垃圾。小金芝頭髮亂蓬蓬的坐在架子車前面的被褥上，脖子裡有不少的黑色污痕，腳下穿的是一雙過於肥大、不合腳的運動鞋。孫前法說，因為沒有固定的住所，八歲半的金芝至今沒有和同齡的小朋友一樣到學校裡接受教育，只能終日坐在架子車上跟著他在街頭巷尾撿破爛。

　　金芝和爺爺的故事要追溯到八年前。1997年農曆10月29日，一個深秋裡的陰雨天，雨粒打在人的臉上，麻酥酥的，寒風一個勁地往褲筒裡鑽。在鹿邑縣城撿破爛的該縣鄭家集鄉孫樓村村民孫前法老漢在午飯時分便拉著架子車往家裡走。走到太清宮鎮境內的一個橋頭，他聽到一個微弱的啼哭聲，順著哭聲找去，看到泥濘的路邊有一堆破棉絮。他走到跟前，仔細瞅瞅，這一瞅讓老漢心頭一顫，破棉絮裡頭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臉只有拳頭大小，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因為天氣寒冷，孩子的臉色青紫。「天底下還有這麼狠心的爹娘呀！」他瞅了四周，沒有一個人影。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於是他就一手抱起嬰兒，一手拉著架子車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到家後，孫前法把冰冷的孩子摟在懷裡，靠自己的體溫給孩子取暖。這時他才發現，這個女嬰的脊椎尾部有一個雞蛋大小的腫包。孫前法明白了，原來就是這個腫包就是罪魁禍首。既然這樣，說明孩子的父母也不富裕，他想，權當自己做件好事，先幫孩子把病治好，然後再去找孩子的父母，把孩子送還給他們。

　　天晴後，孫前法就帶孩子到醫院就診，醫生告訴他孩子太小了，不能做手術，要等到大一些才可以切除腫包。

　　揀來了這個女嬰後可苦透了孫前法。20多年前，妻子帶著孩子離他改嫁，從此他一個人在縣城靠撿破爛為生。雖說掙不了幾個錢，日子過得倒也悠閑自在，想揀破爛就揀破爛，想回家休息隨時回家。自從有了孩子，孫前法的生活規律徹底打破了。為了照顧孩子，他沒辦法再出去撿破爛了。孩子太小了，全靠奶粉來養活，一天要喝一袋奶粉，稍微好一點的奶粉要十幾、二十幾塊，不多久，他手頭上的僅有的一點積蓄便為孩子花光了。於是他便借了東家借西家，先是借養活孩子的奶粉錢，接著借給孩子動手術的費用。借到後來，他基本上是在哀求鄰居了：「等孩子送走了，我還能幹活，就是我死了，我還有房屋還有土地，我借的帳一定能還上。」等孩子三個月大時，孫前法拿著全是借來的一千多塊錢，到醫院給孩子做了腫瘤切除手術。

　　孩子出院了，孫前法也打聽到了孩子的父母。他一個人直接找到他們的家，告訴孩子父母，孩子僅有的有一點毛病也治好了，希望他們把孩子領回去，手術費都是自己的，不讓他們還帳。可是讓孫前法始料不及的是，孩子的父母拒絕承認孩子是自己丟的。

　　回到家後，委託別人照料著的孩子正在大哭大鬧，看到孫前法回來，隨即就安靜下來，不一會還咯咯地笑出聲來，並伸出小手扑向他。抱起孩子，孫前法心頭一熱，他沒有想到孩子對他的依戀會那麼的深，他馬上做出決定，今生不再割捨與孩子的情緣，自己把這個孩子當成自己的親孫女，無論如何也要把她養活大。斟酌了幾天後，他給孩子取了一個名字：金芝——在他眼裡，誰也沒這個孩子金貴了。

　　以後的孫前法一手抱著小金芝，一手拉著架子車撿破爛。車上，冬天掛著暖瓶，夏天不離水杯。該吃飯時，自己嚼從家裡帶來的干饃，給小金芝買來熱騰騰的包子、牛奶。小金芝想要啥，就給她買啥。從他家到縣城20多里路，他們一天一個來回，有小金芝陪著他，他的勁頭更足了，不多久他就靠自己的雙手還清了債務。在外面揀破爛的日子最擔心的就是天氣的無常，尤其是夏季，眼看著晴空萬里，轉眼間就是大雨磅礡。每當這個時候，孫老漢就把油布披在金芝身上，自己任雨水澆淋。

　　孫前法的日曆裡記著一個特殊的日子：農曆的10月29日——他揀到小金芝的日子，他把這一天當成了小金芝的生日。每到這一天，他都會歇上一天，提前買回來好吃的飯菜，在老家的小屋裡，親手做出幾盤菜來，金芝的面前多了幾個紅雞蛋，他破例泯上兩口燒酒，爺孫倆享盡了天倫之樂。不諳世事的小金芝當然不會知道哪天是爺爺的生日。

　　2004年年底，他們來到安徽省亳州市郊的一個出租房裡，以廉價的房租租來一間不足十平方的低矮房屋。白天出沒垃圾場，晚上回來棲身。剛到那裡的時候，因為人生地疏，有一次爺孫倆外出揀垃圾的時候，小金芝和爺爺走散了。孫前法心急如焚，什麼心思也沒有了，就想著找到金芝。從天明找到天黑，又從天黑找到天明，凡是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能想到的辦法都想了。和金芝失散的日子，老漢失魂落魄。後來他找到幾家戲班，請求他們在唱戲開始前先廣播尋人啟事。功夫不負有心人，過了十幾天，孫前法終於打聽到了小金芝的下落，在好心人的幫助下，他又領回了小金芝。老漢說，現在他一會也不敢離開孩子，在揀垃圾的時候，小金芝始終不離他左右。

　　孫老漢始終沒有放棄一個念頭：自己好好掙錢，房料準備齊全了，就在鹿邑縣鄭家集鄉的老家為金芝蓋上一座出廈的大瓦房，自己在家種地，金芝上學唸書，他們不再四處奔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