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爸爸在加國如何度日

2007-06-13 21:54
單身父親，是他們在移民之後的新身份。不能經營好丈夫這個角色，他們在父親這個角色上傾注了全部的心力，甚至於並不急於改變這作為單身的狀態。誰可以苛責他們在婚姻之中的任性和霸道，誰又可以妄顧他們在孩子面前的謙卑和溫柔。雖然在他們還沒有好好咂摸父親這個角色之前，生活就將這場重頭戲推到他們面前。懵懂著，摸索著，緊張著，付出著。

人物：Peter，男，45歲，來加拿大6年。

兩年前離婚的時候，他把買下的房子留給了前妻。本來想找一個朋友的van來拉行李，最後發現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真的很少，少到一個汽車的後座和後備箱就可以裝下。

「當時就有些後悔怎麼沒有把剛移民來撿來的舊床墊留下來，就那麼給扔到了馬路邊上。哎，不就是找到了一個專業工作，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Sears買了一個新床。本以為我們就一直能在這張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新床上一直睡，一直睡到老的。」

可以同患難不能共富貴，似乎正是Peter和妻子的寫照。在熬過了移民初期最艱難的時間之後，在他們兩個人都找到了相對穩定的工作之後，甚至在買了房子之後，那些被艱辛生活壓制久日的種種情緒噴湧而來，一發而不可收拾。

「這種心態很奇怪，日子難的時候吧，我們挺依賴彼此的，小心翼翼的挺怕失去對方，對自己也沒什麼信心。覺得有他還能喜歡自己就挺不錯的了。心裏雖然也有意見有不滿，但不說。等自信回來了，工作找到了，或許，這個時候，失去對方就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可能，她覺得我不夠進取，也太容易滿足現狀。她總是Push我去學這學那，但我不願意。我們彼此都有很大的意見，我覺得她找到了一個小破工作，就是坐辦公室的，就開始看不起我。其實，我現在能理解，她需要更多的安全感。畢竟，我們在加拿大，是移民，沒有什麼背景，更沒有什麼祖蔭庇護。」

在很多的爭吵和冷戰之後，他們離婚了。

「挺和平的，在孩子問題上，我們意見一致，就是跟我。她說兒子大了，對母親沒有什麼依戀，而且生活起居上也不方便。她說的時候，我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就和兒子過一輩子了，再不找女朋友，再不結婚了。」

租住了一個兩室一廳的房間，兒子住大間，他住小間。房間裡擺設陳舊，顯眼的就是兩張新床。

「自己先搬進來，睡了幾天的地板。離開家的時候，心裏還有那麼一股子大男人，什麼都不要，都留給你。來到新住處，東湊西湊了一些簡單的傢俱，倒也發現樓下有別人棄置的舊床墊。在周圍徘徊了半天想撿回家，但心裏怎麼就有些不舒服，乾脆就買了新的。兒子還不要單人床，說要大的，不要床架，就要一個床墊。孩子大了，想法就是多。」

他還是給自己買了一張單人床，他說不想給自己的身體和思想留餘地。

「2005年初離婚的時候，兒子剛剛過了16歲的生日，他沒說什麼話，塞上耳機，拎上他的書包，就坐到副駕駛的位子上，眼睛不看我，也不看她，就是看著前方，手指撥弄著音量的大小。我是個粗人，想不出孩子的心思，我想，在他這個年紀，我們離婚，對他的生活沒什麼影響的。兒子12歲時候，小學剛剛畢業，我們移民。不知道是不是受西方文化的影響，他這幾年成長的挺獨立的，和我們也沒有太多的話。」

一個中國式的傳統父親，和孩子缺少更多的交流。他說他也看到一些小說裡描寫的細膩的父愛，但他說他做不到想不到。

「兒子喜歡吃她做的紅燒肉，我總是做不出那種味道，兒子吃得很勉強，有一段時間，飯量都小了。我也不想和前妻說話，就自己悶頭做飯，還是兒子給面子，吃得也挺多的。他喜歡吃我燉的牛肉。」

每天下班之後，他都要開車到離家最近的超市裡買些牛肉。回到家之後，不冷凍，馬上就開火做飯。他說這樣燉出來的牛肉最鮮嫩好吃。這是他離婚之後堅持至今的一個習慣。

「現在基本都是我吃得多，中午帶飯基本都是牛肉。牛肉燉土豆，燉胡蘿蔔。小孩子吃東西都沒常性，我還是每天都準備好著，他什麼時候想吃，都有。那天不就是，他回家之後，到附近的公園裡玩球，天都快黑了才回來，回來就拉開冰箱門找吃的，我忙說有現成的，他一見是咖喱牛肉，一下子就笑起來了，狼吞虎嚥的又吃了一大碗米飯。」

如果不是離婚，他說他永遠不會和兒子這麼好。

「當初移民，也是想給兒子一個更好的環境，卻沒有想到沒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有時候想想有些對不起他。有一次我問他，如果我們不離婚是不是更好，他說他不會去想這種沒有用的如果。」

無論移民還是離婚，都是一經選擇就沒有了如果，他想他也應該和兒子一樣不去想了。

「兒子挺懂事的，我週末去教會，他總是陪著我，我都怕他覺得無聊，可他就是跟著我，也不說話，就是塞個耳機，拎著背包。早上和我一起去，中午和我一起回來。教會裡也有和他一般大年輕人的活動，他不去參加，就是跟著我。其實，我挺喜歡的。就是那種，閉著眼睛也能知道他在身邊，很開心。上個週末，我們從教會出來一起在外邊吃飯，兒子底著頭吃著吃著對我說，讓我找個女朋友。這小子，問他怎麼想，他說這不他也快上大學了。他這一說，我心裏還真的咯噔一下。不是說找女朋友開心，而是不能每天見到兒子了，不知道那樣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或許，我真的應該找一個女朋友，要不然，日子會挺難過的。」

可是，重新開始新的婚姻或者戀愛真的會容易嗎？

「有些回國的打算。好像覺得回國張羅個老伴踏實一些。這老伴要是找不好，還會給兒子添麻煩。這不身子骨還行，還能幹幾年，等退休了，就到養老院去，有個病啊痛的有人找看，給兒子省心。兒子有時間的時候，就去看看我，沒時間來也沒關係，我能走動的時候就去看他。」

對於自己的未來，他說就是隨遇而安。有合適的，就兩個人過，沒有，就一個人過。

「我覺得，能移民的人，不怕寂寞。」

人物：David，男，37歲，來加拿大5年半。

「嚴格的說，我剛剛做了八個月的爸爸。」

四歲的女兒和他的母親在八個月前一起來到他買不久的一個Condo單位。在她們來之前，他還有些緊張。在去接機之前，他在房間裡來回走，看看這看看那，試想著一個四歲的女孩子會不會對他精心的佈置感到滿意。她會不會喜歡這張粉紅色的小床還有藍色的窗簾。

「在機場見到她們的時候，雖然我已經在照片上還有視頻上見到過她，可還是有一種巨大的陌生感。我看到她也是，眼睛睜得很大，嘴唇抿得很緊。媽的身體其實不大好，但我還是要求她和我們多待一段時間，我怕孩子不適應。畢竟在她只有八個月的時候，我就把她送回中國去了。」

更嚴格的說，迄今為止，他做了十六個月的父親。這另外的八個月屬於女兒一個月到八個月的時候。

「這個孩子是在我們倆關係極度惡化的時候懷上的。她一直都不想要，猶猶豫豫著肚子越來越大。我也覺得這孩子是不是真的跟她沒緣分，懷的時候反應很大，生得時候更是艱難。她怕疼，打了麻藥，宮縮卻沒了，最後還是開刀生的。剖腹產之後奶孩子傷口也疼，總之她是不喜歡這個孩子的。」

他說他並不願意多苛責前妻，他說是他出軌在先。兩個人個性都強，最終孩子受罪。

「有孩子之前，我很不喜歡孩子。即便在她出生之後，看著這皺巴巴如小猴子一樣的嬰兒，再加上我們之間的種種惡戰，當時真有不要這個孩子的衝動。或許是心情不好吧，她奶水很少。我來餵奶瓶。說實話，我的耐心也很差。可是，我發現她竟然那麼容易滿足，小手抓著我的一個指頭，喝著喝著睡著了，小臉就窩在我的懷裡，時而還笑。一抱起她，她就緊緊貼過來，很開心的樣子。」

離婚手續是在他送女兒回國的時候辦的。

「我看得出她捨不得孩子。女兒長得像她。可能她真的無法再面對我吧。孩子跟我，事實上就是跟了我媽。我媽見到孫女的時候，心疼得不得了，說我們這是怎麼帶孩子的啊，孩子又黑又瘦，總是哭。我眼睛也濕了。離開家上飛機回加拿大，本想趁著她睡著的時候偷偷出門，可誰知道她卻醒了。轉身的時候，就聽到她大哭的聲音。我當時就發誓，一定要給女兒最好的生活。」

三年之間，落實了一份穩定而薪優的工作，在好學區買了Condo，一切都在為女兒準備著。

「從機場接回家的路上，我時不時在後視鏡裡看女兒。她比照片上看去來要胖一些，眉目之間還是越來越像我了。一路飛機好像有一些疲倦，但還是很新鮮的，尤其對我專門放在後座上的維尼小熊有興致。我知道她喜歡，特意買了很多，整個車廂就好像一個兒童樂園。回到家之後，她似乎挺喜歡我為她佈置的一切，但總是用眼光徵詢我媽媽的意見，也總是拉著她的手。一直不願意和我親近。媽說很快就會好的。」

他也這樣希望著。在他剛剛似乎學會照顧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的時候，她離開了他。而現在，他又要開始學習和一個四歲的孩子相處。

「媽說我應該多抽一些時間和孩子相處。可是我的工作一直很忙，有的時候週末也要加班。下班開車回到家都差不多有6點半了。到她9點半左右睡覺，只有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這還要扣除她洗澡的半個小時和一些零碎的事情。我們的關係進展的有些慢。她叫我爸爸，也和我一起玩一起畫畫，時不時也很我一起瘋的很開心。可是當媽和她說，奶奶回中國了，你和爸爸在一起好不好的時候，她會搖頭，說不好。她和我媽的話很多，和我卻很少。」

他說他有些後悔把孩子送回國的時間太久了，當時就想著一定要在加拿大打好經濟基礎，然後接女兒過來。這三年裡，電話也是越打越少，視頻見面更是到了節假日的時候才有，而有時時間不合適，女兒睡著了，就又取消了。

「媽又有些催我找女朋友，說我這一個人生活沒有人照顧，她不放心。我想還是等女兒和我熟一些以後再說吧。真的很難想像一個小人兒面對兩個陌生大人時候的不安。上個週末的時候，我沒有加班，和女兒一起到EarlyYearCentre參加DadandMe的活動。媽沒有跟著去。我們一起玩的挺開心，回來的路上，她一直嘰嘰喳喳和我說個不停，她問我以後還能不能和她一起來玩。」

有女萬事足，就是這樣了吧。

「目前，我還挺享受作單身爸爸的生活，或許，我是享受和女兒在一起的時間，就我們兩個，我和她，沒有另外一個她。」

他們是孩子心中最厚重的依傍，尤其是在這異國他鄉。很多時候，他們並不願意在心裏想起曾經的婚姻，但卻很樂意獨自欣賞孩子的每一個細節與表情。單身之後，父親這個名字佔據了他們整個，濾除了品性上的一切不堪，只清澈蕩漾著父愛的博大。他們知道自己是孩子心中最厚重的依傍，尤其是在這異國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