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專家明居正：毛澤東為什麼要發動反右運動（圖）

2007-05-03 00:30
各位聽眾朋友大家好！歡迎大家來到《中原大地世紀回眸》的現場，我是節目主持人臺灣大學政治系教授明居正。

今年是二零零七年，五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五七年，中國大陸爆發了一場非常大的運動，叫做反右派運動也稱做反右運動。五十年前中國大陸爆發了這場運動，橫掃了上百萬的知識份子，許多人或者輾轉於溝壑，有些人僥倖在中央被「供養」掛起來了，但是屬於一個有職無權甚至於是無職無權，而且非常慘淡的地步。

五十年後的今天我們回頭看過去，這場運動其實完全沒有它的必要。因為在一九七八年、七九年，胡耀邦回來工作之後，對這些人進行一次甄別，就平反，在全國幾十萬上百萬的右派份子，經過甄別之後，最後真正留下來還帶右派帽子的人，大概中央只有五、六人，地方上只有九十幾個，全部加起來不到一百人。

所以這場運動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極度的，極嚴重的擴大化了，所以我剛剛說它是一場沒有必要的運動。那麼在海外知名的政治家，民運人士胡平先生就曾經談過這個事情。他說，這場運動從事後的角度來看，是一場國家犯罪。這個論點我們後面再詳細討論。

實際上我們可以看到發生在五七年這個反右運動，不但在五七年打了這麼多知識份子，打了這麼多所謂右派份子，實際上到後來的五八年五九年的事件，更大的災難醞釀了一個很重要的伏筆，所以今天回頭看過去，我們得花一點時間來談發生於五十年前的反右派運動。

這兩天，我們還看到在大陸也好在海外也好，一些當年被打成右派的本人或者家屬提出了對這件事情的質疑，提出一個聯名信，己經有一、兩千人簽名，共同要求中共對這件事情負責：去道歉、賠償。準備繼續去追索這個問題，這件事情我們後面會再談。

我們在連續的幾集當中，準備回頭再跟大家詳細看看這個發生於五十年前的悲劇—反右運動。這個題目相當的大，可以談的問題非常多，我們從幾個角度來分別看一看。

在這個地方，我想談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毛澤東為什麼要發動這場運動，也就是毛澤東的動機究竟是什麼？有很多人說毛澤東一直討厭知識份子，所以利用這機會整肅一下知識份子，這是一個合理的說法。第二，當時在東歐爆發了像匈牙利的抗暴事件，毛澤東非常擔心中國共產黨裡面、中國社會上也有這種抗暴因子存在，所以準備把它挑出來，把這膿包擠掉。

這些話都合理，不過我想發動這運動，毛澤東設想比一般人所想的要複雜得多，所以，我們從幾個面向來看一看，毛澤東當年究竟為什麼要發動這場反右派運動？

回頭看過去，到一九五六年、五七年，中共建立政權己經差不多六、七年不到八年的時間，從一九四九年起算中共算是「進城」了，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後就開始正式的執政，逐漸的把政令向南部、向西部、向西南推展過去。到了五零年的時候，把西康的國民黨殘餘部隊都解除掉之後，它們的政令貫徹全國。

所以在執政了六、七年將近八年的時間裏，毛澤東對自己的權力，或者說中國共產黨對於自己的中國大陸統治其實還是不很放心的。可是，我們在過去節目當中，也跟大家談過，中共當時為了鞏固政權，在頭三年，殺了很多人，後來殺人的規模跟幅度比較小，有所克制，可是殺人基本上還在進行當中。為什麼會殺了這麼多年的人，中共還覺得不太放心呢？這點我們得看一下它當時是怎麼殺的人了。

在這個節目大概在七、八十集前，就談過這件事情；我們說中共在五零年代，為了鞏固它的政權，在一開頭，從一九四九年、五二年、五三年就先後發動了五場大運動，簡稱「五大運動」。

第一個，中國大陸稱為「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運動，在海外一般稱為「韓戰」。我們說中共也利用韓戰在殺人，大家說怎麼會呢？韓戰是美帝國主義侵略咱們中國，咱們中國為了打這場神聖的保家衛國戰爭而投入這麼一場運動，這怎麼叫殺人呢？是有殺人！

大家回想一下，從一九四六到一九四九年，國、共兩黨打了三年的內戰。在內戰當中，中共一直誇口說：我消滅國民黨前前後後八百萬的軍隊。在這當中，有一部分真的是在戰場中被消滅的；但是也有相當一部分，是投降過去的！按照中共的話，或者叫「起義」或者叫「反正」，不管你怎麼叫，反正最後就是逃到共產黨那邊去了。

這麼幾百萬的軍隊逃到共產黨這裡，共產黨要全部殺掉實在很難看，這樣引人批評，所以想來想去這樣子我借刀殺人，剛好韓戰爆發，就把這批人全部推到朝鮮戰場去，借美國人的手把他殺掉。

美軍在韓戰當中，到底消滅掉多少共軍呢？我們現在看過幾個數字，比較小的數字是五、六十萬，比較多的數字是過百萬，就算我們是抓一個比較小的數字也就是五、六十萬。也就是說，韓戰這場戰爭可能不需要打的，但是為了一部分原因，為了要解決這批人，毛澤東決定去走打韓戰這條路，這是第一件事情，就是藉著韓戰的事件殺掉一部分人，也就是把當時國民黨的降將、降兵、中下階層的解決掉，這是第一部分。

第二部分殺人就是我們談的五大運動的第二部分－土地改革運動：我們談到這土地改革運動在中國進行一場是流血式土地改革，而且是大流血式的土地改革。別的國家的土地改革也難免會殺地主，這人數有多有少，中共是有系統有計畫的殺，而且它做的非常巧妙，它不自己殺，它讓群眾殺群眾，也就是它讓貧下中農去殺地主，去殺富農。

這樣一來，固然有一部分地主、富農被殺掉，更重要的是破壞原來這些地主、富農或者士紳階層在中國社會裡面的控制力，所以中共是一石二鳥，這麼一來又有幾十萬到上百萬人被殺掉了。

第三部分是鎮壓反革命：鎮壓反革命一部分中共說，是社會反動的會道門，什麼三合會、三點會、哥老會，什麼這種太極門、陰陽門之類奇奇怪怪的社團組織，對中共看來，你反正不是在我軌道上運行的我不能控制你的，這些都是危險的。

更有一部分人中共不好說出口的，是原來國民黨的殘餘部隊，帶著槍、武器逃上山去打游擊，中共把他全部歸到土匪類。這批人大開殺戒，狠狠的殺了一大批。少則是兩百多萬，多則超過三百萬。所以這麼幾個下來就很驚人了！最後是三反、五反，去殺行賄的商人或收受賄賂的官員等，這個部分也有幾萬人。

最後是不在這五大運動當中的，是過一、兩年才開始的，是一九五五年的肅清反革命運動也就是「肅反運動」，在「肅反運動」當中再殺個幾萬人，所以這樣一下加起來就是好幾百萬人。雖然殺了好幾百萬人，中共還覺得政權不一定很穩固，毛澤東本人還是有一點點心虛，還得想辦法去處理一下。

毛澤東發動反右運動有很多個動機，我們剛剛談論的是前面的第一個動機；第二個動機就是共產黨是要「共產的」，而且當時已經開始動手了。你不要看第一個階段五零年代到五二的時候好像說「打土豪分田地」，把土地從地主跟富農手上拿出來之後，分給了老百姓，說是造就了三億自耕農。

但是，共產黨最後準備把這個土地收回來。所以當這個農民拿到這些土地高興不到一、兩年，共產黨開始把地收回去了，當時搞的是「農業合作化」。最早搞的是初級社，那麼後來接著就搞高級社。

就在這個過程當中，也就是差不多一九五三年到一九五五年之間，農業合作化正在快速開展。其實農村裡面已經出現了抵抗的浪潮，黨內也出現了不同的聲音。有些人覺得說搞早了、搞大了、搞快了、搞糟了等等，毛澤東非常不同意。

毛澤東一直認為農業合作化是必需走的道路，講的白一點就是把土地從農民的手上拿回來，把耕牛跟這些增產的資料等等全部拿回來集中到國家的手上，這才是毛澤東想幹的事情。中央很多人雖然不同意毛澤東的見解，但是也有很多人認為共產黨就是該這麼干的。

所以，我們剛才提到從一九五三年到一九五五年，在農業合作化的過程當中，已經有農民開始反抗。當時，因為前面才殺過地主，所以後面只要輕輕動手殺一、兩個農民，大家一看到就怕了，就不敢再幹什麼，不敢再反抗。

所以，在農村第二次流血之後，老百姓就老實了。很快接著就要搞這些社會主義的三大改造：手工業的改造與工商業的改造，這個時候這裡也碰到一些抗拒，只要農村流了血，這些手工業跟工商業乖乖的也獻出來，所以三大改造完成。大家知道交出去之後不可能再拿回來。毛澤東非常清楚這些人是敢怒不敢言，所以得想辦法把怒氣消掉，讓他進一步害怕，讓他徹底的放棄反抗的念頭。

而且，毛澤東還有一個更大的計畫，後面還得按照他的方式去建國、去工業化，他有一套設想，他已經預見如果要進一步推動工業化的計畫，那麼會有更多人來反抗，得先把這個反抗力量消掉，這是他的第二個設想。

第三個設想就是國際因素。這些國際因素表面看起來就是一九五六年的匈牙利事件，其實在這之前已經發生了。我們看到實行共產主義，中國共產黨不是第一個，前面有蘇聯，後面有東歐跟中歐這些國家，中共是這一波裡面比較晚的，所以發生在中歐跟東歐這些共產國家的事件，可以做為毛澤東跟這些中共黨員後面發展的經驗。

我們看到大概就是四零年代中後期，當中歐跟東歐先後關進鐵幕實行共產主義之後，很多國家曾經發生過抗暴運動或反共運動。

譬如說，東德曾經在造船廠、鋼鐵廠爆發過非常大規模的工人示威遊行運動，反抗蘇聯、共產黨，當然最後被殘酷鎮壓了。

一九五六年在波蘭的波茲大城市，也有很多工人起來反抗共產黨，那當然最後被鎮壓下去了。

大家比較熟知的，是一九五六年匈牙利的這個運動，當時有一批知識份子，那麼有的在黨內，有的黨外，大家對於匈牙利這個發展的方向，對於蘇聯把很多東西強加到匈牙利頭上很不滿意，所以他們交流經驗、匯聚意見，最後所有意見慢慢進到匈牙利共產黨裡面。

匈牙利共產黨裡面有相當高層級的人也同情那種想法，甚至他也贊成那種想法，然後付諸實現，最後就釀成所謂匈牙利運動，而這內、外的交流就被人稱為 「裴多菲俱樂部」。這些運動是波瀾壯闊，可是蘇聯一看情況不得了，派了坦克車進來硬碾過去把它鎮壓掉了。一般所說的匈牙利事件，指的就是這個。

但是毛澤東看見了國際因素絕對不只這一件，他看見的是東德、波蘭、匈牙利跟潛藏在東歐國家的這些，當你實行共產之後，老百姓會可能起來反抗這種潛在不安的力量。所以，毛澤東講，我們國家裡面會不會出現一個匈牙利事件？我看有可能，你們不相信我倒是相信。所以毛澤東想了第三個因素就是大家一般所熟知的國際因素。

最後一個，大家說其實蠻有道理的，毛澤東本人一直很討厭知識份子，我們從他過去的談話跟後來他掌權以後政策可以看到，他對知識份子是特別討厭。他花過很大的力氣，做過很精密的安排準備打擊、整肅，或至少是改造中國大陸知識份子。

他覺得知識份子不老實，因為讀了書會翹尾巴，有思想，這些人有可能會造反，光是知識份子造反沒有什麼，如果一般的工、農也起來造反，有知識份子帶頭，那就不得了，這就是中共的經驗，是毛澤東自己的經驗。他把這種經驗投射出去，要未雨綢繆，他發動這場運動。

簡單的說，毛澤東發動這場反右運動是老謀深算，是經過長期計畫的。甚至我們現在看到材料，早在一九四七年中共遠遠沒有掌權以前，毛澤東就曾經有計畫將來一旦掌政之後，要把國內民主黨派全部消除、鏟除掉。後來是史達林寫了信警告毛澤東說，不可以這樣子干，毛澤東才放棄這個想法。所以毛澤東的想法是其來有自。

剛才幾個部分，基本交待了反右運動爆發的背景，也就是毛澤東這個人為什麼發動反右運動的動機，我們提到他有幾點考量。這部分，我們來繼續談談究竟這個事件是怎麼鋪開來的？整個反右運動是怎麼開展的？我們可以回溯到剛才講的一九四七年，不過比較接近的時間點是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中旬的八屆二中會議。

中共在八屆二中會議上面，我們看到在十一月十四號那天，也就是會議的倒數第二天，毛澤東在會議上做了一個臨時發言，他提出說，東歐有一些國家不斷出現政治上的動盪跟混亂，像波蘭、匈牙利。毛澤東說，他們的基本問題是領導階層沒有階級鬥爭觀念，是階級鬥爭沒有搞好，有那麼多的新、老反革命沒有搞掉，這方面我們要引以為戒。然後他說：「我敢說，我們黨內也有階級鬥爭。」請各位特別注意，他說「新、老反革命」，新是指新生的反革命，老是指舊有的反革命份子混進了黨內，或者還殘留在社會上，所以這個在一般人看起來是很可怕的。

後來在談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們曾經談過，毛澤東這觀念不斷的出現，當然文革的時候，時間還要再晚個十年左右。毛澤東居然會說，我們共產黨在中國統治了十七年，結果資產階級越搞越多，大家非常驚訝，那麼這個話或這種思路，其實十年前毛澤東已經有了。

毛澤東一直覺得說，敵人就在外頭看著咱們共產黨。共產黨人！你們自己想想看，這種恐懼的心情、對權力的敏感，絕對不是只有毛澤東，你們每個人都有。每一個共產黨人，從一開頭，從馬克思、恩格斯、到列寧、到史達林，都有這種嚴重的危機感，老是覺得人家要迫害你、老是覺得人家要殲滅你。

這感覺或許是對的，因為你們做的事情是違背人性的、是違背人的基本天性——人的私有財產、人愛好自由的天性，所以你們很清楚人家會反對你們。毛澤東當時反應的就是這種心情，他老是覺得人家要搞掉共產黨，所以他說黨內也有階級鬥爭，這算是很早的發出訊號。

當然在黨內有不同的見解，像劉少奇馬上就講出，他說毛澤東同志的講話是他個人的意見，沒有經過中央政治局討論，會議要備案。換句話說，談過了，政治局認定了才算，這個時候是一九五六年。

一九五七年二月份的時候，毛澤東在另外一次會議上提出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後來非常有名，叫做《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他裡面談了很多人民內部矛盾，大家最常提到的就在裡面「雙百方針」，也就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讓大家去大鳴大放去講話，把心裡面不同意見或批評意見全部提出來。

毛澤東在這裡還提到鬥爭，大陸社會上的這些階級鬥爭幾經反覆，要持續五十年、一百年，你們信不信？我看了坐在主席團上也有不信的，毛澤東已經很明確的講說，這個鬥爭是長時期進行的鬥爭，他的見解跟黨內很多人的見解是不一樣的。

現在就談到第三個階段了，毛澤東在這個階段就精心佈置他的反右派運動。首先我們看到一九五七年四月十號，《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社論：「繼續放手，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就是我們剛剛提到毛澤東發表的那篇文章裡面所提到的「雙百方針」，鼓勵大家開始講話了。

一、兩天後，毛澤東跟陸定一、陳伯達、康生詳細研究到底怎麼進行這個運動？基本方針是什麼？毛澤東講的這段話非常耐人尋味。他說：「我贊成放，放得盡些，才能讓各階級都出來表現。不放，怎樣來辯論？放半年，不夠，放一年。左派要有準備。」這裡面有兩點特別值得注意：第一就是要放手，不放的話，我們怎麼曉得誰心裏在想什麼，所以毛澤東心裏是有盤算的；第二放的時間要長一點，半年甚至放到一年，左派要有準備。什麼叫「準備」呢？第一先不要慌亂，這麼多人來攻的時候，你不要亂；第二蒐集黑材料，到時候反手一棍，把人家打倒在地，所以他的話都是有部署的。

到了四月二十七號，《人民日報》正式公布了， (中共)中央就發出一個《關於整風運動的指示》，決定在全黨裡面進行整風。三個主題：反對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說起來是黨內的整風，實際上是讓外界的人表達所有的意見，把他們的政治立場全部攤出來。所以五月二號，《人民日報》發表了「為什麼要整風」這麼的社論，這個社論出來之後，整個運動就如火如荼的開展。我們這一集就談到這裡，下一集我們接著談這個運動是怎麼開展的，下回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