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試老闆娘

在我讀書的那個城市，有兩家最忙的中國餐館，一家叫湘江，另外一家叫重慶。這兩家餐館一到週末晚上就人山人海，等位置要等半個小時以上。餐館晚上十一點打烊，可往往到了十點半，客人還絡繹不絕地往裡進。

那時，我帶著免費替人侍候過一桌客人的經驗，開始打電話給各個中國餐館，想試試我能不能找到一份週末半時工。說來也寸，我兩個電話都沒打到，就碰上了這個重慶飯店要週末的侍者。接電話的是個女的。國語講得不好。她在電話上讓我講了兩句英語，就建議我去那飯店面談。

要是開車的話，從我住的地方到重慶飯店也就十來分鐘，可騎自行車要一個多小時。我事前沒摸路，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出發了。結果不幸走錯，花了兩個小時才到達重慶飯店，比原來約定的時間晚了六十分鐘。

進得門去，迎面收銀櫃臺旁站立著一位女士。她看上去已經不年輕了，可也不太老，高挑身材，皮膚白晰，嘴唇特別地薄。如果不是臉上有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煞氣，她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她有點兒像魯迅筆下的豆腐西施和曹雪芹筆下的王熙鳳之組合。

我是個明白人，一看這架勢就知道站在我前面的是誰了。所以我連忙走上前去打招呼：「老闆娘好！對不起，我遲到了。」那女士聽我叫她老闆娘，眼角掛上了一絲笑意，臉上卻還是冷冰冰的。她指著牆上的掛鐘責問我：「你有沒有搞錯？我們約了兩點見面，現在已經是三點了。過一會我們客人就來了，我怎麼能和你談？」

我自知理虧，連忙給她賠笑臉：「對不起了，老闆娘，我不小心走錯路了。」那老闆娘白了我一眼，帶我進餐館裡面，坐下來把我的身份和動機全都一一盤問。問著問著，話題不免扯到我有沒有打過中國餐館。我憑著那一桌客人的經驗，鼓起勇氣說：「打過！」並告訴她我打過的餐館的名字。老闆娘聽我如是說，嘴角上挂了一絲冷笑，對我說：「假設我是客人，你來侍候我一次試試。」

我心裏冒汗，臉上卻強作鎮定，腦子卻在拚命地轉，回想以前我學的一招一式。幸好我剛學了不久，所有招數還記憶猶新，就一招一式地演出來：問候，上飲料，寫訂單，叫菜，上菜，中間問候，埋單，等等。老闆娘就跟著我後面，見我做得不對或不符合她的規矩就在旁邊加以指正。一次演示下來，她也摸到了我的底，我也瞭解到了她這飯店是怎樣運作的。完了以後，老闆娘說：「還好，雖然看上去你是生手，但手腳還算麻利，事情做得也算規矩，你這個週末就來上班。」把我送出門時，她還笑了笑。

我當時沒料到，這是我在重慶飯店裡打工生涯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老闆娘這樣對我笑。我還以為自己特別幸運、能幹呢！回家那一個來小時自行車，我是滿懷高興騎過來的，一點都不覺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