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異鄉憂進退 每逢佳節倍思親
父母在,不遠行。每每想到這句話,真是低頭無言,唯有淚兩行;身在異鄉的思親之苦,很難用語言來描述。
我出生在一個中國最普通不過的知識份子家庭。父母都是非常要強的人,父親已經七十多歲了,仍然作為專家被反聘全職工作;母親也快七十歲了,不甘寂寞天天在股票市場既打發些兒女不在身邊的孤寂,也活在人群和社會當中,免了遺世獨立之苦。)
我和丈夫兒子來到加拿大三年多了,而早在我來加十二年之前,我哥哥早已移民到澳洲。我的家,我的父母只有一兒一女。如今在地球上橫亙了一個幾乎等邊的三角,一個家被拆分成三個,天各一方。(
來加的三年多的歲月飽嘗了艱難,可也有著不為人知的幸福。我,只是一個最平凡的人,有著一個平凡人的無奈、辛酸、快樂、滿足與憂傷。
在來加前,我小有所成算個部門的小領導,有每年逾千萬元的採購權,儘管決定權未必在自己,卻要在每筆帳上簽上自己名字。
我不敢苟同那些花高價採購的行為,我擋不住又必須收下源源不斷無法勝任職位的關係兵;我吃不慣天天的飛禽走獸;我不願為憑職稱而送禮發表很有份量本就應正常發表的論文;我不敢揣下不用簽名的回扣;我不敢……
我心疼那些多了幾倍幾十倍的採購款,我捨不得那些壞了心肥了肚腸的山珍海味;我難以忍受那些心實不恥卻要笑臉相迎的虛偽,我厭倦……
我無奈,我怎能不走;我怎麼辦,我只好走,逃走。可是丟下了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是很自尊的人,也都有相對較高的退休工資,他們一輩子都不要給別人添麻煩。甚至媽媽告訴我如果將來(奔喪)回家,都要用他們留下的費用。哥哥(常有回國的機會)屢次讓他們移民,他們都異口同聲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其實我知道爸爸無法舍棄他摯愛的工作,那是他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他的想法極樸素,就是要為社會留下點什麼;媽媽卻是剛強一輩子,既要照顧父親,又決不能容忍成為我們的負擔,更不願到新的國度不勞而獲。同時疾病纏身的他們,即算想移民,也未必來得成。
我,那是怎樣的三年多的日子啊。頭一年來時正值SAS,我流著眼淚把兒子送回國,回來就病了大半年,丈夫根本沒有機會找專業工作,能找到個labor工聊以應付入不敷出的生活已很不錯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存成了第一主題。還記得丈夫兩頭不見天的工作,住在不見天的地下室,儘管還能吃上不見天的豬肉可心情仍是不見天。冰雨之晨,人行道的抹斜竟然那樣難以逾越;風雪之夜的跋涉如此讓人絕望。好像總是在黑夜中來去來回,可長久的努力,堅韌的身心終能得到報償。我和丈夫相繼換了穩定的工作,收入也在增多,我們總不能讓幾歲的孩子也住在地下室裡和我們一起享受見不得光的人生吧,為了迎接婆婆探親和孩子回歸,在哥哥的幫助下我們買了房子,可是同時我們也背上了高額高息的債務,不光是貸款還有首付,於是節衣縮食,我們又在盡力清償我們的債務,履行我們的責任。三年了,我三年沒見他們了。
我的父親眼睛極不好,來加之前我每天上下班接送了他五年,我來加三個月後父親還是因為眼睛不好遭遇了車禍,撞破了頭,腿也斷了,住院了好長時間,那時我剛剛送了孩子又回來,不能再回去,一輩子節儉的他們是不會去找保姆的,六十六歲的母親給七十歲的父親端屎端尿,有時我常想父母要我們這些兒女有什麼用,晚年的他們是否心感淒涼,沒有答案,只有愧疚。
前些天,近七十歲的媽媽不知又用了多少個沒有安眠的夜晚親手為我們做了十幾斤重的鋪床被,還為了郵寄它摔了一跤,手上縫了四針,我好心疼,那是怎樣的深情和關愛,「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每每想到,淚就涔涔而下,模糊的雙眼中晃動的都是媽媽漸行蒼老的容顏;爸爸血壓高,媽媽糖尿病,他們還都有很多其它的老年病,偌大年紀的他們還要自己買菜,煮飯,即便新年也沒人和他們分享,我好憂傷,我們不孝,我們是怎樣的兒女,父母的皺紋和白髮在眼前飄搖,無法抑制的異鄉思親折磨著我的心,我的夢,我的記憶。
記憶裡的父母是如此的清晰,那時的父親年輕瀟灑,那時的父親把送我上學的自行車騎得飛快,那時的父親愛用鬍子茬扎我幼嫩的臉蛋兒再把我高高舉過頭頂,那時的父親輕輕地走,怕驚醒背上睡著的我,那時的父親給我削很多很多整齊的鉛筆,那時的父親在我生病的時候總是陪伴在我身邊,那時的父親啊……
那時的母親把我的內衣放在自己的肚子捂熱後再給我穿;那時的母親把一塊塊魚摘好放在我碗裡告訴我她不喜歡吃;那時的母親總會在生日時給我驚喜,然後告訴我生日一年只有一個要好好過,那時的母親總是忙不完,年幼的我多少次半夜醒來看見母親不是在燈下批改著學生的作業,就是在縫補著我們的衣服,那時的母親啊……
那時啊!
歷歷在目的點點滴滴牽魂攝魄。悲與歡,離與合,恆久不衰、亙古不變的話題,世事古難全。
看看現在吧,我兒子是那麼喜歡加拿大的學校,來了一年多以後,他和同學的交流已經毫無問題,他的中文和英文說得如此流利,他有了自己的朋友,感謝這裡的教育給了他快樂的童年,我們是這般欣慰地希望他在這裡完成學業,怎麼忍心遏抑他開心的笑聲,讓活潑可愛的他掉到中國沉甸甸的書包裡,厚厚的眼鏡片下,完不成的作業中。
經過三年多的努力,我們目前的家庭收入已經在新移民中屬上乘,即便回國,原來的出國的原因尚在,我們都工作在新興的朝陽行業,知識飛速更新,如果不回原來的單位,在如此人才眾多競爭激烈的中國,我們到哪裡找更適合的穩定些的工作,我很迷茫。我和先生都是極愛靜的人,真的很喜歡這裡的類似隱居於世的生活,尤其有了自己的房子後,我們發現可以如此純樸純潔地活著,應該說看著孩子的笑臉,我和先生覺得除了對父母的牽掛外,我們現在是幸福的,不願放棄這所有的一切,讓數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父母不能跟隨我們,我們也很難跟隨父母,家庭團聚甚為渺茫。如果父母有事,我肯定是要回國的,可我又怎能把我的丈夫和兒子留下,而且即便為了孩子的教育(孩子的學校很好),我們也不可能馬上賣掉房子,那麼就必須有人留在這裡供房子;而我又怎麼可能不回去,難道真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存」的時候,留下痛徹心扉的遺憾嗎?
不,不,我一定要回去。我彷徨,也許真的應該「父母在,不遠行」,這樣的牽腸挂肚,這樣的矛盾,與其這樣,何必當初。可是當初,我又怎能不出國?「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也許這就是人生,無奈與憂傷共存,矛盾與幸福相伴。
遠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值此新年之際,不思量,自難忘,就這樣思念著,煩惱著,有感而發,隨筆所至,書不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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