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個和最後一個房東
十年前,我在黑燈瞎火的時段被國內同事的姐夫從飛機場一車拉到了東區唐人街的一幢預先租下的房子裡。真正讓我體會到這是國外的,是房東的一口粵語。比英語更像外語,而在這個地區,不懂粵語比不懂英語混得更慘,因為其後幾日的找工經歷把這個血淋淋的現實扔在我的面前。第一個房東
房東姓朱,廣東人,大概因為是從大陸來的吧,長相倒不像「老華僑」那樣「樵頭癟腦」,還了朋友為我墊付的首末兩月的房租之後,我開始了短暫的安頓,開始熟悉東南西北。
原來我所住的地方被粵語譯成「豬欄街」(Gerrard St),只聽說過「虎落平陽」,卻未曾料到「虎落豬欄」,而且「豬欄區」內通行粵語,不得志啊,實在是不得志,鬱悶了半月有餘,決定跨出「豬欄」,走向世界。
通知房東老朱,我要搬走,老豬先是哀嘆說:「我知道你住不長的。」便憂憂愁愁地走開了,我心頭不覺一熱,想:「還是大陸同胞好啊,你看,才幾天工夫,就已經捨不得我離開了。」
第二天,又去向他道別,順便向他要我的押金,老豬原形畢露地發起了豬頭瘋……
我淒淒慘慘地拎著行李從豬欄街搬到了另一個城市,被老豬訛去的那1200刀,在我的心裏被6乘了無數遍,對十年前的移民來說,這可真不是一筆小錢啊!何況還是在沒工作吃老本的情況下,我心痛!我把老豬在心裏割了more than 1200乘以6刀,終於落荒而逃!
山不轉水轉,幾年後的一天,我抱著剛會說話的兒子在一家大排檔居然看見了老豬,他當時正賣力地在厚厚的案板上切著一塊BBQ的豬肉,而我正在買吃的,他故意將背對著我,此時的我,搜索枯腸,想把幾年前他留給我的傷害趁今天的機會好好地「回報」給他。可奇怪的是,那久違的恨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早已蕩然無存了,失去了這股報復的「原動力」,我臨時組織的這一次想像中的進攻瞬間土崩瓦解。
看來,老豬並未因貪了我的錢而發財致富;同樣,我也並未因老豬的打劫而家破人亡。而存亡往往只在一念之差,退一步海闊天空。
最後一個房東
從「豬欄街」落荒而逃之後,我搬進了位於密西沙加一個白人老太的房子。那是一個三臥的鎮屋,同住的還有一位孟加拉的單身小夥,早我幾個月從大不列顛移至加國。
老太的丈夫已故,兒子另立門戶,所以老太孤身一人。每月一次,她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掛滿了璀璨的廉價珠寶,等著兒子來看望並帶她出去吃飯。多半的時間,老太就邊看電視,邊打瞌睡,邊流著涎水。當時還在「溫飽線」上掙扎的我,對老太的生活方式和節奏簡直羨慕得一塌糊塗,心想,瞧人本地人,活得多滋潤!餓了吃,□了睡,看看電視,溜溜彎兒,悶了還有我陪著嘮磕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沒有車。
可沒多久,老太就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專職司機」,此人年輕的時候是卡車司機,挺著啤酒肚的一個糟老頭,靠領殘疾金過日子,嘴裡僅剩的幾顆稀鬆的牙齒上面佔滿了黃黃的煙和咖啡漬,他慇勤地載著老太進進出出。老太的生活來源是她的寡婦金和兩個臥室的出租金,粗略地替她算一下至少也得有每月八九百刀的收入,一個孤老太太用來應付生活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可誰知從第二個月開始,她就總是問我提前索要下一個月的房租,為了融洽主客關係,我便給她了。她馬上打電話給老頭,開車來接她出去了。晚飯前後,兩個老頑童大包小包地進門,老太看上去好像煥然一新,原來她去高級salon做了頭髮,然後同老頭一起下了酒館,又狠狠地採購了一番,冰箱立馬爆滿,估計我提前發給她的那筆錢已經灰飛煙滅了。
隨後的幾天,冰箱內的食物銳減,老太的幸福表情日增,剩下我們一個中國人和一個孟加拉人,心裏各自打著出逃的算盤。
因為找到了一份累脖工,我一心扑在了我的飯碗上,老太的一切對我來說已由司空見慣,轉變為熟視無睹,原先那出逃的小算盤便漸漸地淡忘了。
不知是從哪天開始,我發現冰箱裡的食物總是在我需要它們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因上早班而來不及吃早飯的我,只能在出門之前喝一口牛奶,這時卻發現牛奶已經空了,只好空著肚子去趕早班車,這實在令我忍無可忍。經過並不縝密的推理,就基本確定是揮霍無度又童心未泯的老太和老頭干的,於是我抽空對老太進行了一番盤問,她一臉訕笑地對我陪不是,說她已將老頭掃地出門,買菜已沒有以前方便……云云,我這才注意到已好久不見老頭了,為了我冰箱內食物的安全,我答應在自己買菜的時候盡我所能地幫她帶一點。尊老愛幼是我們的優秀品質嘛。
我已經吸取教訓,學會了拒絕,不再應老太要求提前支付房租,省得她寅吃卯糧。老太於是恢復了她邊看電視,邊打瞌睡,邊流涎水的潦倒日子。儘管我冰箱內的食物還是時不時地會不翼而飛,老太總算是口下留情,不會把任何東西吃空,還替我留了一口,空肚子打累脖工的歷史沒有重演。
月末的一夜,剛睡下,便聽見惡狠狠的敲門聲,原來老太白天睡足了覺,晚上迫不及待精神抖擻地催交房租來了,告訴我和小夥子,明天是交房租的日子,我們自然是非常感冒她的做法,大家默默地將支票寫好交到她手上,老太馬上喜笑顏開地解釋說以前的房客曾經拒不付錢,所以她的痛苦經歷讓她剛才行為過度,表示道歉。第二天自然歡天喜地地做頭髮,下館子,過上一週的好日子,再靠我們第三世界人民的接濟過完餘下的三週。
此時的我基本上是去意已定,老太廉價的道歉,放浪的行為,對錢的貪婪,以及她臥室裡不時散發出的微臭的涎水味,讓我決定以後堅決不住有地毯的屋子。於是,我和小夥子商量出去租公寓,一拍即和,他也早就對現況忍無可忍了。
在老太的鎮屋住了半年,我們實施了勝利大逃亡,徹底結束與房東同住一個屋檐的悲慘生活。翻開了嶄新的合住的一頁。
- 關鍵字搜索:
-
我的
來源: 星星生活
--版權所有,任何形式轉載需看中國授權許可。
本文短網址: http://m.kzg.io/b5lO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