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了經濟來源的留學生活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2003年4月1號上午11點多的時候，我剛考完1門試，自己覺得還算理想，正在和幾個同學商量一起去吃午飯，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我媽媽打來的。我當時就吃了一驚，因為我媽媽從來沒這麼晚打過電話，要知道國內已經是夜裡12點多了。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是不是我奶奶的病怎麼樣了，因為我之前的聖誕節回去時，她老人家就住了一次醫院，然後就一直很虛弱。我和奶奶的感情特別深，小時候爸爸媽媽忙，其實一直都是奶奶在照顧我。我的心揪揪著，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我問我媽媽，出什麼事了？我媽媽不說話，但我聽到了她低低的抽泣聲，於是我就更緊張了，很大聲地問，我奶奶怎麼了？這次我媽媽倒是回得挺快，你奶奶沒事。我鬆了一口氣說，媽，你嚇死我了。

　　但是我媽媽還在哭，我就想還能有什麼事呢？因為在我眼裡，我家就不可能再有別的什麼難事，因為我家的環境一直都很好，各方面都比較順。我媽停了好一會，才開了口，我能感覺到她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很艱難，要不你還是回家吧？我聽了就想笑，以為我媽又想我了，就安慰她說，好啊，不過要等放暑假，就差幾個月了。

我媽說，你還是現在回來吧。我聽出她不是說說而已的，其實是很認真的，不祥的預感又冒了上來，於是問，為什麼啊？她又頓了頓，才好似終於下了決心似的說，兒子，因為我們沒法供你繼續在國外讀書了，咱家的公司已經倒閉了，還欠了一筆債還不上，不可能再給你寄美元了。

　　我真的是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真的，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沒錢了，我站在那裡腦子裡一片空白。我媽媽又說了些什麼，我都不知道了。過了一會，我說，媽媽，你們讓我再想想吧。就挂了電話。

　　旁邊等我去吃飯的幾個同學說，餵，你沒事吧？臉色這麼難看。我說沒事。那天吃飯的時候，我只要了一碗牛肉麵，然後想，可能這是最後一次在這個快變成我食堂的餐館裡吃飯了。所以，就覺得那碗牛肉麵真是香啊，以前怎麼沒覺得呢？

　　從那天下午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真的，這是真的，媽媽不是在開愚人節的玩笑，雖然我多麼希望這是個玩笑。

　　我該怎麼辦？我也不停地問自己。那時是我大一的下學期，當初能考上大學是多麼的不容易啊。別人玩樂的時候我在讀書，別人睡覺的時候我還在讀書，我是我們那所college班裡唯一一個只讀了1年就升入大學的學生。難道我就這麼放棄自己辛苦打拼的一切嗎？但是我還能不放棄嗎？

　　沒有錢，我真是難以想像日子該怎麼過。就說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吧，以前我都要比很多同學多花錢，我不會做飯，所以光顧飯店是家常便飯；我喜歡名牌，所以買衣服經常大手筆；我要住得舒服，所以房租就比較貴；我好攀比，所以我的車一定要是名貴跑車才行……沒有錢我怎麼在這裡呆下去？

　　我就非不信這個邪了！不，我要留下來，留下來完成自己的學業，我要讓自己看看自己是行的，因為人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自己相信自己。決心是下了，但是我憑什麼在這裡支撐下去呢？我從哪裡去弄來錢？我拿出計算器，開始算起了賬。首先要賣掉車了，而且要快。賣得急就勢必賣不出好價，那麼夠我交餘下3年大學的學費嗎？應該差不多。OK，有了這個保證，我心裏踏實了一些。然後，就應該盡快通知房東退房了，再將房租的預算做到最低，因為我手頭的錢已經不多了，但至少要保證2、3個月的生活，而且最好還能留一部分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再下一步就是我必須要打工了，打黑工，來賺取我的生活費。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我要加倍地好好讀書，不但可以證明自己留下來的價值，也可以獲得獎學金。

　　基本有了計畫後，我給家裡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我會繼續學業，但是不會再跟家裡要錢，要靠自己完成下去。當時，我知道他們是有些將信將疑的，因為畢竟我從來沒吃過什麼苦，他們對我能不能捱過並沒多少把握。但是他們還是很感動，我爸爸說，孩子你長大了。

　　然後，我就開始一步步實行我的計畫。車子賣出去了，比原價少了20%，雖然是新車，雖然我開了還不到1年，但是至少差不多夠交全學費了；我租了 basement的一個房間，並且跟著roommate學著炒菜做飯。還記得我炒的第一道菜是醋□白菜，結果醋放多了，酸得不得了，白菜也炒糊了，但是也沒捨得倒掉，還吃了個精光。要知道之前我是很挑食的，我媽媽和女朋友都說我最難伺候。

　　哦，說到我女朋友，當然也要說說我和她的事了。她是我同學，比我大1歲，但是她看上去還是比我小的樣子，她任性、耍小脾氣，我都讓著她，因為我是男孩子嘛。我們在一起挺開心的，可以說感情很好，有的時候1天見不到就會特別特別想念。我們是2002年聖誕節開始的，2003年情人節我們一起吃的燭光晚餐，她抱著我送的玫瑰花燦爛地笑著，我當時想，我們會永遠永遠不分開的。

　　我的情況改變了以後，其實我是首先想到她的，不知道我們會怎麼樣。另外，我也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資格談戀愛了，也不能給予一個女孩想像中的浪漫愛情。想到這些當時真的很難過很難過。我對她說，我沒錢了，我要自己靠自己了，我可能也沒時間好好陪你了。她還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的，至少她那時沒想過要甩掉我，還安慰我說沒關係，我會好好支持你的，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雖然最後我們還是分開了，但我還是很感激她，因為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她的話給了我很多的力量和希望。

　　我們分開，是因為我又要打工又要讀書，每天疲於奔命，除了上課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感情是需要交流的，總不在一起，兩個人自然就慢慢疏遠了。其實也怨不得任何人，可能就是緣分不夠吧。

　　再說說打工吧。我們留學生在校外打工，是不允許的，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們只能打現金工，而且薪水也會比較少。我在「突變」後的第二個月找到了一份餐館工，是幫廚。當時我對廚房還是感覺很陌生，見工的時候，老闆要看看我的刀工如何，結果要求的肉絲在我的刀下成了肉塊，還差點切傷了手指；老闆又問我會不會殺魚，我想應該不難吧，結果那條魚從我手裡跳到了地上，我「相扑」了好半天才精疲力盡地抓住了同樣精疲力盡的它，然後我拿著刀對著它，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老闆搖了頭，你什麼都不會啊，我請你幹什麼？我當時真是急得不行，只能一個勁地說，我會好好學，我會好好幹，你給我個機會吧。老闆也是個善心人，還是留下了我。我現在還在這個餐館干，老闆對我很信任，有時他不在就讓我幫著照看生意。當然，我現在的手藝也越來越長進了，幹起廚房的事也早就有板有眼了。

　　但是，因為我選的課比較多，幾乎每天都有課，所以我只能週末去餐館打工。但是收入卻不夠生活，我就決定再打一份散工。後來看到了一個廣告，有請幫助照顧老人的，只在中午的一段時間。我想這比較適合我，但是人家表明請的是女士。不過我還是決定打電話試一試。因為廣告裡說需要照顧的是一位行動不便的老先生，我就在電話裡對老先生的女兒極力推薦自己，我說自己比一般女士有力氣，所以照顧老人應該更安全，我還說自己在餐館學了不少手藝，可以給老人做可口的飯菜，還能搭配營養，等等等等。也許是我的誠心感動了他們吧，結果我得到了這份工。

　　於是，每週有4天的中午我要趕到老人家裡做家庭保姆，每次2小時，我和他們一家都相處得非常融洽，他們對我很好，有的時候我要考試要早走，他們都能體諒。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你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你好。

　　當然，我最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學習了，我的所有成績都在B+以上，每學期也都能拿到獎學金，雖然不是最高的，但是我已經比較滿意了。也許你會說要對自己要求更高些，但是我要說的是，我真的盡力了，而且我還會繼續努力下去的。

　　我現在唯一的遺憾就是在畢業之前恐怕不能回國探親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最讓我掛念的就是奶奶。我希望她老人家好好的保重身體，等著我學成然後飛回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