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英雄氣 千秋尚凜然(5-6)

(5)「精忠報國」

面對金國的進攻,有慷慨殉國的人,也有苟且偷生的人。

靖康元年,金國西路軍圍太原時,數千守軍堅守達八個月之久。糧食吃光了,便以騾馬為食,騾馬吃光了,便吃樹皮、草根,甚至弓弦上的皮革。沒有一個人投降。太原城破時,守軍已經餓得幾乎無力站起,仍堅持與金兵巷戰,守將王稟以身殉國。

太原失守後,西路金兵迅速南下。欽宗派康王趙構與兵部尚書(兵部最高長官)王雲去向金國求和。

趙構一路北上,到達磁州(今河北磁縣)。在這裡,他碰到了一個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愛國將領,也是拔擢岳飛的重要人物——宗澤。

宗澤此人文武雙全,元佑六年(1091年)中進士。靖康元年,宗澤已經65歲了。

宗澤堅持抗金,反對和議。欽宗一度打算委派宗澤做和議使。宗澤說:「我這一去,就沒打算活著回來。金國如果講道理也就罷了,如果不肯退兵,我就跟他們拚命。」欽宗一看,趕緊撤了宗澤和議使的職務,打發他到磁州任知州。

如果看看宋代的地圖就會知道,磁州在現在的邯鄲附近,離金國的邊界大約只有200多里。當時太原已經失守,欽宗派誰去磁州上任誰也不去。宗澤卻毫無難色,帶著老弱卒十幾人上路。到達磁州,只見城牆破損,百姓逃離,府庫空虛。不久金兵再度入寇,宗澤披甲登城,以神臂弓射退敵人,再開門追擊,殺敵數百。

長話短說。趙構到磁州時,宗澤攔住趙構的馬勸說道:「金國怎麼可能與我們議和,不過是編個瞎話騙您去坐牢罷了。」

趙構想想也是,就撥馬往回走。跟著趙構的尚書王雲是個不識時務的人,還想說服趙構去求和,結果被百姓一頓亂拳,給打死了。(《宋史.高宗紀一》「磁人以雲將挾帝入金,遂殺雲。」)

此時,宗翰、宗望的軍隊已經渡過黃河,合圍汴梁。趙構呆在磁州當然不安全,於是便來到了岳飛的家鄉相州。欽宗以蠟丸封詔書給趙構,封他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相州有一個人叫劉浩,官拜武翼大夫(宋朝軍制,軍官分60級,武翼大夫為第22級)。他奉康王將令召聚義士。

岳飛也想前往投軍,但他的母親姚太夫人已經年近六旬了(按:《金佗□編》卷13《乞侍親疾札子》載,岳飛三十二歲時,「姚氏年幾七十」。以此推算,靖康元年,太夫人當年近六旬)。

忠孝之間,難以兩全。這是許多英雄都面臨過的難題。在岳飛的心中,恐怕也是頗為掙扎的。

姚太夫人深明大義,也許她不會慷慨陳辭,也沒有像某些女人那樣用死來斷絕兒子的念想。她找來一根繡花針,命岳飛脫去上衣,在他背上刺了四個字——「精忠報國」。

這四個字,不僅刺在了岳飛的背上,也自南宋以降,成為無數愛國誌士的莊嚴誓言。它因岳飛的一生實踐而豐滿充實,熠熠生輝!

仰天長嘯出門去,枕戈待旦救蒼生!出發!

(6)牛刀小試

劉浩在見到岳飛後,便覺此人不俗。因此,他命令岳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件難事。

宋朝的時候,遇到兵亂或者災年,常有流民聚集為盜。在相州和磁州的交界處就有一支數百人的盜匪隊伍劫掠州縣,首領叫吉倩。劉浩命岳飛去招降這支隊伍。

於是,岳飛出發了。他只帶了四個人。

敵眾我寡,100:1的比例。這就是岳飛遇到的第一個難題。歷史上有名的眾寡懸殊的戰役很多,如官渡之戰、赤壁之戰、猇亭之戰,其比例大約為10:1。而用兵的人為曹操、諸葛亮、陸遜——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軍事家。

岳飛,你比他們都強嗎?

是的!在岳飛日後的征戰中,我們會常看到岳飛以少勝多的戰例。100:1,對於岳飛來說,是個常見的比例。

岳飛最高的比例,是以800人戰勝敵人50萬——600:1。中國古代戰爭史上,無出岳飛其右者!

此時固然要鬥勇,更要鬥智力、鬥心理。

岳飛直扣吉倩的寨門。

勸盜匪歸順,有三個難關是必須闖的。第一,就是你的武功要高,一上來先聲奪人,讓那些自恃武功的匪首傾心佩服;第二,就是你佔據了道德高地,讓匪首覺得你說的是正理,不但以力服人,還要以德服人;第三,解決盜匪的後顧之憂,也就是會不會秋後算賬的問題,不要讓匪首覺得你打著招安的旗號,行誘捕之實。

這三點,岳飛無疑早已成竹在胸了。

在岳飛隨嘍囉上山的時候,一隻烏鴉飛過,岳飛拿出弓箭,一箭將烏鴉射了下來。吉倩遠遠看見,很是佩服這一箭的勁力準頭,提出要看一看岳飛的弓。

岳飛也很大方,將弓遞給吉倩。不知道是不是吉倩也想表演一下他的箭法,接過弓後,擺了個弓步,拉弓——結果沒拉動。

宋朝軍制,能挽弓一石五斗(約合82.5公斤)的,就算武藝超強,可以給皇帝當近衛了。吉倩自己能開兩石的弓(約合110公斤),自謂罕逢敵手。結果沒有拉開岳飛的弓,氣勢就先矮了下去。岳飛告訴吉倩,他的弓需要三石三斗(約合180公斤)的力量才能拉開。

好了,力氣比賽現在結束。首場,當然是岳飛勝出。

接下來,大家在一起喝酒。

大碗的酒端上來了。大家不要走武俠的路子,把岳飛想成蕭峰式的人物,酒到杯乾,將盜匪們全喝躺下——事實上,岳飛一滴酒也沒有喝。

力氣比賽上,吉倩輸了一場。他此時對岳飛已經相當尊敬,不會說「不喝就是不給小弟面子」之類的話。他恭敬地請教岳飛為什麼不喝。

岳飛說:我年輕的時候曾經酗酒誤事,母親氣惱流淚,讓我在床前跪了一夜。我對母親發誓,從此滴酒不沾。

尊母命,此為「孝」;說到做到,此為「信」。吉倩對岳飛已經高山仰止了。

岳飛乘勢下說詞道——你等都是大好男兒,如今國步艱危,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抗金禦敵,可以名垂青史;而失身為盜,苟且餘生,必將遺臭萬年。朝廷知道爾等為盜,乃生活所迫,今日既往不咎,給你們一個報國立功以贖罪的機會。如果你們肯聽我良言,那便跟我下山,去見康王。

這番正理,吉倩心服口服。第二關,也被岳飛輕易闖過去了。

但吉倩還有一點顧慮——他在磁州、相州交界處為匪,得罪了很多豪傑。這些人現在也都在康王手下供職。就算康王既往不咎,將來的同事們如果下個絆兒什麼的,吉倩也受不了。

岳飛道:此時國家危急,誰會公報私仇?康王招降爾等,誰敢違了軍令?說完,岳飛拔出一支箭,一折兩段,說誓道:「上天可鑒,誰敢殺你,就讓我和這支箭一樣!」

話說到這個份上,吉倩也沒什麼可顧慮了,就準備收拾收拾跟著岳飛下山了。

吉倩手下有個莽夫,此時忽然從岳飛身後偷襲。岳飛一拳就把這個莽夫打癱在地。

既然動了手,就動到底吧!

岳飛一隻手扯住吉倩衣領,另一隻手拔出寶劍,道:「今日你若肯改邪歸正,萬事皆休,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

吉倩雙膝跪倒,說「願隨將軍歸順。」吉倩底下的弟兄也跪了一地。

此次招降,共有380人隨岳飛赴康王帳下效力。

回顧一下岳飛此次行動——孤身入賊營,是「勇」;射烏鴉顯露臂力,讓吉倩心服卻不傷和氣,是「智」;遵母命,是「孝」;不喝酒,是「信」;體恤吉倩苦衷,是 「仁」;最後擒吉倩,是「威嚴」和「決斷」。《孫子兵法》中對為將者的要求——「智、信、仁、勇、嚴」俱全,臨事不懼,好謀而成。此一件小事,便看出岳飛絕對有大將之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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