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代留學生的故事
在我出生的時候,父親正在莫斯科留學。從泛黃髮舊的照片上,可以看到父親當年風華正茂,流連於克里姆林宮裡,喀秋莎大炮邊。俄羅斯美麗迷人的景色,確實就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以及《山楂樹》所呈現的動人意境。母親曾問過父親,當年聽到女兒出生的消息時是什麼樣的心情。記得父親答到:腦子裡就浮現出《戰爭與和平》裡娜塔莎的父親和女兒跳舞的情景;他當時夢想,等我長到十八歲時也和我跳一場舞。後來,在媽媽和外婆的搖籃曲中,我一天天長大。當年中國正處於物質困乏的年代。記得她們常唱到:寶寶不哭乖乖乖,爸爸會帶糖糖來,爸爸會帶餅餅來……。所以小時侯對糖糖餅餅的盼望遠比盼爸爸更熱切。
終於有一天,爸爸回來了。帶來了許多東西:從漂亮的衣裙到各種精美的玩具,其中有一隻小天鵝竟會自動喝水。可就是沒有我盼望的糖糖餅餅。猜想父親也許同樣失望:眼前這小丫頭,也與光彩照人的娜塔莎相去甚遠。然而,父女的天然親和力使我們都輕鬆地接受了對方。只不過,在對糖糖餅餅的不滿足中,我只好把一絲小小的艾怨發泄到小天鵝身上:沒多久,它的腿就斷掉,亦不能再喝水了。
世事無常,回國後的父親,以專家身份溶入了國家的國防建設。沒多久,文革開始了。他也像大海的一朵浪花一樣,溶入了那萬頃波浪之中。從一個女兒的角度來看,此時他已從一個曾經豪情萬丈的」海歸」開始奏響了生活的鍋碗瓢盆交響曲。
未及我長到十八歲,他的」娜塔莎」就帶著紅袖章,背著背包,隨著千千萬萬知識青年去了廣闊的天地。在那裡隨稻麥起舞,唱知青之歌。養豬種地,不亦樂乎。後來,被招進工廠,成了一名工人。直到有一天,父親帶著顫抖的聲音告訴我:女兒,聽說要恢復高考了。你應該開始準備。哦,我答到;無論如何,在父母的不遺餘力的熏陶下,早以在我心裏醞釀了一個個的美麗夢想。雖然天資平平,到也喜歡粗覽名著,深研紅樓。中秋月明之時,月餅不可單吃,須得和著蘇小妹秦少游的佳句,一起下肚!
好容易盼來高考,伏習一月有餘,匆匆趕赴鄉試,幾個回合下來,痛失狀元及第,聊充榜眼探花。(註明:小范圍的)。好歹完成了我一生中一次頗具特色的」三級跳」:從塔嶺山下的養豬小妞,到江南工廠的」初級鉗工」;趕緊收拾起些兒書卷氣,搖身變成了一名七七級的大學生。想當初選擇專業時,在一雜念的忽悠之下,我放棄了文科最愛,當了一名軟體工程師。從那以後,面對著文人墨客們的低吟淺唱,雖捧著餬口的雞肋飯碗,咳,終是意難平!
人生的路,也許早已有命運安排好了。當我也離開了故鄉,像當年的父親一樣,來到大洋彼岸的一個陌生的國度,學習,工作,直到安居下來。募然回首,已匆匆十多年。歲月催人老,當年唱著《山楂樹》的青年,當年夢想著和娜塔莎女兒跳舞的父親,已漸漸白髮蒼蒼,步履蹣跚。
哦,父親,你不要老得那麼快,女兒想要在你八十歲時,扶著你走進舞池,實現你的夢想,為你付給我們的無怨無悔的青春,為你那一生都不曾泯滅的浪漫。我相信那時你的眼中,一定閃爍著當年的那種,比娜塔莎父親更慈愛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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