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的衣食居室(圖)

鍋是越來越大,還是越來越小?宋代女性和唐代女性體態有何不同?樓房要到什麼時候才出現?秦長城和明長城有什麼區別?舉凡能把這些嚴謹、精深的學術內容,舉重若輕、深入淺出地闡釋成大眾語言的學者都屬功力不薄。在這當中,學者充當了學術內容的符號轉換者,也充當了學術與大眾之間的橋樑。近日,臺灣歷史學家許倬雲歷時三年撰寫的歷史文化力作《萬古江河》被納入《話說中國》出版系列,並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本文摘自該書。

鍋具有越來越薄小的趨向

漢人畫像石,常有飲宴圖及廚房作菜的題材。可以顯見廚中烹飪,送到宴席,席前只有供膳的器用,例如杯盤匕匙,不見鼎鑊之類的炊具。畫像石上,供奉墓主的座前,也只有供膳器皿,不見列鼎列簋的制度。由此可知,漢人飲食方式,不同於先秦以大型銅器,羅列席前的即席烹製。漢人明器中,灶為常見。灶的形制,有火門,有灶眼,有相當於煙突的裝置。越是後期的灶,灶眼越多,灶面的料理面也越大,有時在料理面上,還刻畫刀叉鏟匕諸炊具,以及魚肉圖像。凡此顯示,在下鍋前的料理,包括切割手續,均屬必需。漢人詞彙,蒸煮烤炙……諸種烹飪方法,均是古已有之,只有一個「炒」字,可能即今日的「炒」字,當系包括急炒的烹飪方式。如果這一假設成立,則中國最獨特的烹飪術,已見於漢代。漢代的鍋具,還是相當厚重,但也有越來越薄小的趨向,大致也是配合「炒」菜的方法,必須迅速提高炒鍋的溫度。這一以先將食物切割細小,便於急火烹調的發展,可能是為了較為節省燃料。

 宋人女性體態與唐風仕女不同

簪花仕女圖,作者唐代畫家周昉

 宋元時代的藝術與文學作品,有很多傳留至今,因此我們對於當時一般生活情形,有相當直接的史料。例如,《韓熙載夜宴圖》,反映了五代至宋初文人學士的聚會,包括衣著、器用、傢俱……等細節,也呈現了歌女舞姬的姿態。又如,宋人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雖然現在只有後世摹本,仍是汴梁生活的寫真,其內容不啻一部宋人生活的電影定格。圖中可見到的細節,栩栩如真。雖然文學作品沒有圖畫具體寫實,但能夠反映的情緒與心態,甚至還有勝於丹青。宋人的筆記小說,為數眾多,內容豐富,稗官所及,不僅有典故,也有許多生活細節。元人戲曲,其對白十分口語化,讀之如見其人,尤於一般小民百姓的語氣,最為生動。明人小說頗有從宋元母本敷衍潤色,不論是短篇的故事或長篇的說部,都有可以作為描寫日常生活的數據。凡此,都為歷史教材可以採擷的數據!

大致言之,宋人衣著,閑居衫袍,寬博舒適;工作服則短衣束帶、半長褲管,行動自如。宋人的帕頭,是由包頭巾定型。一般人家居,大約即是用巾網包頭。女性生活最大的變化,當是五代以後逐漸流行的纏足習慣。宋人女性體態,已與唐風仕女不同。唐人豐腴健美的婦女,在宋時已變為苗條婀娜。但是,北族婦女,不論契丹、女真還是蒙古,則尚未感染漢人柔美風氣。同樣的,北族男子服飾,也大致保留其民族習慣,例如遼代墓葬壁畫,男子有多種髮式,均與漢人不同。

樓房要到戰國末年才出現

在居室方面,考究的房屋有數進庭院,有躡階而登的廳堂。中堂兩側,有廂房、耳房。自從新石器時代以來,北方用夯土板筑,南方用木結構,再加上草木塗泥。周代的房屋,已是兩種建築方法的融合:以木結構為框架,用夯土為牆壁。考究的屋頂用瓦,普通的屋頂仍用塗泥。一般百姓,在周代已不再居住於半地下的穴居,而是有夯土的地面房屋。窮困人家,蓬門蓽戶,四堵土牆,用破了底的瓦瓮,填在土壁上,作為透光的窗戶;而高廳大屋,則上有瓦當承漏,下有散水鋪面。兩者相比,對照十分鮮明。中國古代的建築,到周代時,可以有列柱重頂,但是樓居似到戰國末期始出現,前此只能做到在高台上建屋,不是真正的樓房。

綜合言之,中國古代的衣食居室,地區性的差別之外,更為顯著者,則是貧富之間的差距。一般歷史,於精美的服飾用具及居室,頗多介紹,卻於平民貧戶的生活,常見忽略。本節敘述一般平民的生活,限於數據,也仍嫌不足以陳述細節。

秦長城和明長城的區別

明太祖將蒙元逐出長城,蒙古只是失去了在漢地的統治權。蒙古大帝國早已分崩離析,裂解為幾個本土化的汗國。佔據蒙古的後元,依舊是中國北面的強敵。為此,明朝對於北邊防務,從未敢懈怠。今日中外視為世界巨大工程之一的長城,其實不是秦漢以來的邊塞,而是明代建築的邊牆!

這一道邊牆,貫穿「九邊」,由遼東山海關老龍頭依山傍谷,迤邐西行,延伸到目前的嘉峪關,連綿不斷,中間有些地方還有內外兩道長城。中國的長城,自戰國時代燕、趙、秦三國筑邊塞,到秦始皇聯結這些防禦工事,成為震古鑠今的「萬里長城」。但是從長城遺址看來,秦漢的邊塞並非連成一線的城牆,毋寧是縱深佈置、互相支持的堡壘群:山地上是高踞山頂與嶺脊的烽火臺;平地上是以障塞(堡壘)結合地形(如壕溝)或植物(如大片荊棘)的工事。如見北族敵跡,即以烽火傳訊--這是一個有數里至數十里縱深的預警系統,使經常集結在邊防兵站(如漢代的右北平)的重兵,可以推進襲擊來犯的敵人。

這樣的防線,並不是一條密封的界牆。平時,胡漢貿易照常進行,漢代邊郡太守,將萬騎,定期行邊;有大戰役時,大軍分道出擊,以攻勢為有效的防禦。在心理上,北族遊牧地區與中國農耕地區並不隔斷,而是有進有退的開放地帶。

反之,明太祖、成祖兩代雄主多次大軍出擊,追亡逐北,此後即不見開塞北征。蒙古來犯,明軍不過據城守關。明朝中葉以後,東北邊外的建州衛清廷崛起,明軍防線本在關外,數次大敗,遂移入長城內,但還是阻擋不了清廷踹破邊牆,入侵關內。這一條密封的邊界,終究還是擋不住敵人。

中國歷史上,唐代的中國超越了長城線以北,北朝以及遼、金、元、西夏等北族漫過了長城以南。秦漢與明代都以長城為防線。然而,秦漢的障塞是開放的,明代的邊牆是封閉的。城牆如堤岸,在壓力甚大時,還是會潰決。在心態上,這一條邊牆分隔胡漢,漢人世界自我設限,是內斂的,而不是開展的;是封閉的,而不是出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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