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圈裡發出人的幾聲呻吟

2006-09-07 23:13 作者:龐祝君 四伯父死了。

他是在病中臥床不起被兩個兒子扛進豬圈養了一年後死去的。

早在今年春節前，我給家裡挂電話，從電話中得知四伯父死去的消息。再過幾天就過年了，他卻熬不到這一天，就帶著塵世的悲傷，默默地離開了伴隨他生命中最後一年的豬圈，離開了這個世界。

對於他的死，村上的人議論很多。

四伯父一生奔波勞碌，沒有享受過一天的清福。

他養育有4個兒子（1個少年時期病故）2個女兒，全部已成家。除小弟在廣東東莞打工外，其餘在家干農活。自從幾年前四伯母去世後，四伯父一直是在陰暗的房子裡一個人過日子。

雖然他沒有享過福，但在哪個吃大鍋飯的年代，他們家風光過一陣子，因為他們家的勞力多，每年年終算工分的時候都有錢拿，該給的糧食全部可以拿回家。

而我們家的兄弟姐妹小，一個挨一個要讀書，雖然我父母也出全勤，但年年都吃返銷糧。我記得幾次我母親拿著一個能裝1斤米的小杯去村上借米，人家都瞧不起她，怕借給我們家是老虎借豬有借無還。當然，四伯父他們哪個時候對我們也有這種心態，一直到我們長大了混出個樣子來，他們才改變這種態度。但中國人為什麼這樣醜陋，你貧窮，他拍掌，你富裕了，日子好過了，他們就患紅眼病。所以，我經常跟父母和弟妹說，要保持良好的心態。

每次，我和弟妹回老家，都去看看四伯父，畢竟他是我父親的同胞兄弟。

去看一次他，都看到他流淚。

記得是在三年前的清明節，我回家掃墓，第二天一早，我專程看望他。當時，他是住在兩間低矮的簡易房子裡，他住的那間房很暗，外面一間房子放著雜物。

我問他房子為什麼這麼暗，他說沒有裝電燈，還說現在一直用煤油燈，他的兩個兒子家裡全部裝上電燈。

我問為什麼呢，他說沒有錢。

他說大哥和二哥每年各給他300斤稻穀和200元錢，其它全部靠在外面打工的小弟接濟，而且小弟寄回來的錢，沒有全部落到他的手上，都是他們到鎮上郵局取回來的，錢拿到了，還補貼他們的家用，經常給小孩買零食吃。

他一邊用柴火做飯，一邊跟我交談。

他煮飯的沙鍋是用幾塊磚頭壘起來的，我揭開蓋子，鍋裡的飯快煮好了，是米和昨天剩下的幾塊豬肉一起煮的。

他說，大姐和五妹也來看他，但都嫁得遠，每年來不了幾趟，來的時候留點錢給他用，但他們也要過日子，難啊。

說著說著，他的眼淚流了出來。

我告別他的時候，順便也給點錢他買東西吃。他難過地說，三哥你明年回來我可能都不在了。我說怎麼可能呢，只要你想開點，有病及時治療，吃東西均勻一點，生活規律一些，就可以活到100歲！

這兩年我沒有回老家，哪次與四伯父見面竟是最後一別。

由於四伯父兩個兒子身後有兩個相互計較的女人，在四伯父患病起不了床的時候，他們商量好，把四伯父扛進了二哥的豬圈裡，由兩家輪流照顧，每家一個月。

說是照顧，其實只是每日三餐端飯送水而已，因為豬圈離他們家有一段距離，老人有什麼需求，根本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再說，一年四季，颳風下雨，豬圈沒有門窗，豬圈的旁邊就是一個大糞坑。可以想像，一個大活人在豬圈裡面生活整整一年是什麼滋味。

有一次，我母親去豬圈看望四伯父，他兩眼擒著淚花說：「想不到我會落到住進豬圈的地步，他們送飯來給我吃，我沒有胃口，他們說你不吃就給豬吃了，再也不會給你煮了！」

小弟知道他父親病重居然被扛進豬圈裡很生氣，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父親從豬圈裡背出來，陪著他父親度過一個月。假期滿了，他正想離開家回東莞，四伯父對他說，你不要走了，我就這兩天了。

過了兩天，四伯父真的死了。

本來，那兩兄弟媳婦是從來不在一起說話的，但自四伯父死後就開始接觸有說有笑了。最令人可恨的是這兩個女人沒有參加葬禮，也沒有把四伯父送到墳場。

親戚朋友對他們這種醜惡行徑進行譴責，但他們不以為然。許多正直的人私下議論，像這樣的人想過好日子，可能下輩子也沒有機會啦！

四伯父，你在天堂好好的過日子，寬恕他們吧，誰讓他們是你的兒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