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姿多采話雲錦（組圖）

2006-08-31 01:23 作者:王寶林

南京雲錦，在絲綢多姿多彩顯花織物品類裡，獨放奇彩，是至善至臻的民族傳統工藝美術珍品之一。「錦」，是以彩絲的平紋或斜紋地重徑組織，織成色彩絢麗、花紋繁盛的技藝精湛的高級絲織品。「錦」字，是「金」字和「帛」字的組合，《釋名·採帛》：「錦，金也。作之用功重，其價如金。故惟尊者得服。」這是說，錦是非常豪華貴重的絲帛，在古代只有達官貴人才能穿得起。它是古代絲帛織造技術最高水平的代表品種。我國的漢錦組織和織花技藝，開創了大提花絲綢織物新的發展里程碑，而聞名於世。

  

(清)紅地牡丹紋天華錦

錦與繡，是我國絲綢精巧技藝發展的雙璧。自漢代始，經史學家文人儒士，常用「錦心繡口」、「錦囊妙計」、「錦繡山河」、「錦繡前程」、「花團錦簇」、「錦上添花」等成語美句。可以說，錦與繡，美妙詞語，尤其在全盛的唐詩宋詞裡，以及古代浩翰的詩詞歌賦的整個文學藝術(包括繪畫)作品裡，它關聯到作品、藝術品的升華、繁榮和美學評價準則。如果文壇每件作品，不用或少用錦繡等形容詞彙，將會失去它應有的華麗文采的光輝形象。

一、雲錦的文化表現形式

中國是蠶桑絲帛的發源地，已有可追溯的7000年文明史。在浙江余姚河姆渡新石器時代遺址(距今約2000年)出土了牙盅蠶紋、紅陶紡輪、雙股線、三股草繩，以及織機的經軸、杼梭、緯管、打緯木刀等織具部件可證。在河南滎陽青臺村新石器時代遺址(距今5500年)首次發現桑蠶絲織的紗、紈、絹及淺絳色羅的實物殘片多塊；浙江吳興錢山漾新石器時代遺址(距今4700年)，已出土了平紋絹片、編織絲帶和絲繩等實物標樣。商代是我國蠶桑絲帛的成長、發展時期，在商代中期(公元前14--15世紀)的河北藁城商遺址中，出土的青銅器上，已有絲織物殘跡。北京故宮收藏的商代玉刀表面，包有雷紋綺殘跡。河南安陽殷墟婦好墓的青銅器表面上，包覆有紗、紈、絹、大孔四經絞羅和菱紋、回紋綺等實物殘片。河南安陽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上已有蠶桑絲帛的像形文字，以及和絲綢有關的「糸」邊旁的文字，共400餘字，約佔已發現甲骨文字十分之一。從這個側面也反映了商代蠶桑絲織手工業和幾何紋綺生產繁盛局面。周代，已有多彩的「錦」，稱謂「周錦」。在先秦典籍裡記載有「貝錦」、「束錦」、「重錦」、幾何、花卉紋錦，動物紋錦等品種。春秋戰國時期，在湖北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公元前274年)出土的錦的紋飾，又發展為太陽紋的「日」、「十」字，六角形、耳杯形疊套紋的兩色、三色的幾何錦，田獵騎士紋絛，正倒塔形紋錦，舞人動物(龍)紋錦等許多紋樣的「楚錦」。1972年，湖南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距今2100年)出土的「漢錦」，特別多姿多采。有四色平面顯花的紺(紅青)地絳紅鳴鳥紋錦、香色地紅茱萸紋錦、幾何形散花紋錦；有若隱若現的閃色隱花水波紋孔雀紋錦，隱花花卉八角星紋錦；還有首次發現的凹凸紋立體高花型的幾何形矩紋、旗紋、S形雷紋等的高低絨圈結構的五彩絨圈錦。以及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的夔龍游豹散點組合紋錦，均具有靈動雲騰美感的紋飾特徵。

東漢時代的錦，是以各種漢隸銘文組合錦為其特色。有新疆民豐、古西域精絕國「沙漠王子」墓群出土的「延年益壽大宜子孫」錦、「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紋錦肘膊、「萬世如意」錦袍、「王侯合昏」瑞草祥雲紋被褥等特色品種為證。並通過橫貫亞歐大陸的絲綢之路，向中亞、南亞、西亞等地，進行絲綢錦繡品的外貿和文化藝術交流，產生了深遠影響。

  

「延年益壽大宜子孫」錦

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的織錦工具機械和織造技藝獲得了飛速發展。並形成了宮廷御府錦署、織室，成為織錦技藝創新的中心。如四川成都益州祥禽瑞獸的蜀錦，河南襄邑、洛邑(今洛陽)，織成虎頭連璧的「魏錦」，江蘇南京(東吳首府，舊稱建鄴)龍鳳、花卉的「吳錦」，均是魏、蜀、吳三國的特產織錦，而舉世聞名於海內外。南京御府織室生產的「吳錦」與「吳繡」，被美譽為「錦繡瑰寶，技藝雙絕」而名震寰宇。

隋唐時期，錦工巧兒，皆輸宮廷綾錦院和織染染署錦坊服徭役，而一度中落衰微。經盛唐貞觀之治以後，唐置金陵(南京)，未久，民間又恢復了南朝織錦業昔日的盛況。但廣陵(今揚州)半臂錦、番客錦，丹陽(潤州)京口綾、衫緞，晉陵(常州)綾繡，宣州的「紅線(絲絨)毯」等日趨巧妙，已超越金陵(南京)的名產綾錦一枝獨秀的地位。

  

(唐)高髻、團花錦翻領小袖胡服婦女殘絹畫

唐末五代十國時期，南京的綾錦業，因受諸侯紛爭，戰亂頻繁的摧殘，原來的錦署、織室、機房、染坊等百室離空，遭到嚴重的破壞，幾乎毀滅。南京的著名宋錦，其織錦技藝和綾錦的各種特色產品，面臨著第二次湮沒的危險境地。

兩宋以後，南京的絲織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恢復與發展。宋式緯錦(簡稱宋錦)、織金(錦緞)、緙絲、漳絨(天鵝絨、倭絨、漳緞雙面絲絨)、絲頭紅毯等名貴品種，競執牛耳，相繼的發展起來了。江南絲織的重心——南京，傾城上下，街頭巷尾，「百室機房，機杼相和」，以「雞鳴」為號，晝夜繁忙。水陸埠際，萬商雲集。呈現一派盛況空前的繁榮景象。

 

(宋)交領大袖花錦袍服宋神皇后

 特別是1280年，元世祖忽必烈王朝在南京設立官營的「東西織染局」，南京雲錦得到了空前的繁榮和提高。確定了「雲錦妝花」的奇特品種。在整個絲綢織染繡行業中處於舉足輕重的特殊地位。明清時期，是南京雲錦品種和技藝突飛猛進、全面發展的鼎盛時期。明代官府在南京設立的織染局、神帛堂，清代皇室內務府庫特設的「江寧織造府」。專供皇家皇帝龍袍冕衣、后妃鳳衣、華冠霞帔、宮帷帳幔、馬褂旗裝、文武官員補服、宮廷坐褥、靠墊等御用貢品，應有盡有。南京雲錦，就是彙集了中華民族絲綢傳統科技絕藝的大成，與優秀的中國吉祥文化的精萃相輔相成，代表了中國織錦技藝最傑出的成就。

 

(元)戴珍珠飾罟罟冠 納石失金錦衣緣的元世祖忽必烈皇后徹伯爾像

二、雲錦的社會性、象徵性和文化動能

南京雲錦妝花，被美譽為「中華奇絕，東方瑰寶」。它是中華民族創造性智慧之光，亦是絲綢傳統科技與吉祥文化藝術美學的高度結晶。中國古代的南京匠師們，創造發明的環形花本大花樓雲錦提花機，堪稱為世界手工紡織業中，機型最龐大、結構最巧妙、技藝最奧秘的機器，特別是精巧的環型花本裝置，可替代機械、電子的提花龍頭的紋針升降機構，以及和紋版程序控制系統相結合的原理，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絲綢織花機械。在絲綢錦、緞、羅、絨組織的地紋上，採用妝彩、妝金、妝翠羽的「三妝」特藝，多彩分色，分區分層分批，局部挖花盤織的奇絕工藝技術，目前還難以採用現代電腦網路信息系統的高新技術，進行替代與複製。因此，南京雲錦妝花系列品種(包括大花樓雲錦機及相關的「織金」紋肚刀和「立絨」假織緯等特殊機具等)是古老的中國織錦技藝最高水平的代表作品，也是中華民族和全世界文化藝術中，最珍貴的文物與歷史文化遺產之一。
自古以來，南京雲錦就是皇家御用之物，備受歷代官府的政治、經濟、科技、文化藝術的影響和社會各界的普遍關注和支持。因此，就從雲錦的社會性、象徵性和文化性的三方面功能方面進行客觀的敘述。

1.政治、經濟、社會功利性價值

南京雲錦，自兩宋王朝南渡(杭州)臨安後，江南絲織業重心移於南京、蘇州、杭州三個生產基地。元代（1260--1368年)在南京專設「東西織染局」，在古潤州（今鎮江）設立江寧府屬潤州織羅務。明代在南京設有「內織染局（亦稱「南局」）、「神帛堂」和「供應機房」。在清代康熙王朝時專設「江寧織造」。自康熙二年（1663年）至雍正五年（1727年），江寧織造主官，由曹雪芹的曾祖曹璽、祖父曹寅、伯父曹顒、父親曹頫，三代四人先後擔任。此間，江寧織造府，呈現一派欣欣向榮的繁盛景象。民間織錦業也迅猛發展，到了清代康熙至嘉慶年間1662--1820年），南京城裡的織錦木織機多達3萬餘臺。以織錦業相關的繅絲、牽經、綢絲、絡緯、染坊、靛藍所、花樣設計畫師、挑花結本匠、織錦工（織手）等絲綢行業直接生產者從業人員50000餘人，20多萬人以此為生。年產錦緞妝花百萬餘匹，產值高達3000萬兩白銀。到了1900年，南京城裡各種雲錦織機發展到,萬餘臺，與此相關的從業人員約佔全城人口的三分之一。

 

清人繪製的康熙皇帝的皇后孝誠像

2.思想、觀念、吉祥文化的象徵價值

南京雲錦，技藝精絕，文化藝術蘊義博大精深。充分體現了物質文明創新與精神文明風采的雙重屬性。色彩艷麗，暈色和諧，民族紋樣，奇異變幻，自然天成。它具有鮮明的中國吉祥文化的深厚底蘊。無論是皇帝御用龍袍上的正座團龍、行龍、降龍形態，代表「天子」、「帝王」神化權力的象徵性。與此相配的「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彞、藻、火、粉米、黼、黻」的十二章紋，均有「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統領四方至高無上」的皇權象徵性意義。還是祥禽、瑞獸、如意雲霞的模擬寫實和寫意相結合的紋飾，以及紋樣的「象形、諧音、喻意、假借」等文化藝術造型的吉祥寓意紋樣、組合圖案等無一例外。如「一品(鷺鷥)當朝」，雙喜(喜鵲)臨門，歲寒「三友」、「四君子」、五福(蝙蝠諧音福)、「三星(福、祿、壽)拱照」(由壽星老人、鹿、蝙蝠、蟠桃圖案組成，又稱「三星高照」)，「金玉滿堂」，代表財富。「富貴平安」，花瓶、牡丹花、蘋果組合圖案，象徵「平平安安」。雲錦的紋樣圖案，表達了中國吉祥文化的核心主題的設計思想是：「權、福、祿、壽、喜、財」六字要素，表達了人們思想觀念性的祈求幸福與熱情嚮往。這就是南京雲錦紋樣服飾不但具有珍稀瑰寶、昂貴的歷史文物價值，而且它亦是雅俗共賞、典藏吉祥如意的民族文化象徵。

  

(清 光緒)雪青地五彩富貴萬年長壽紋妝花緞

3.審美情愫意境高雅的藝術價值

南京雲錦在元、明、清王朝皇室御用龍袍、冕服，官吏士大夫階層的貴婦衣裝，以及民間宗室，喜慶、婚禮服飾等應用的範疇裡，它是最華貴、最精美的工藝美術品之一。它會集了以絲質(材料、組織)肌理美，色彩和諧美、紋樣情愫美裝飾美化特徵，以「質與紋」、「巧與藝、「意與像」三者結合的內容與形式，科技與文藝，兩者完善統一的形態美感。從雲錦品種繁多，所表達的審美藝術觀念的實質來看，它可以歸納為三種美的形式：即宮廷王室之美，是追求昂貴奢侈性的雍容華貴之美；士大夫、宗主儒生之美，是顯示抒情雅潔之美；民間喜慶禮儀之美，是實用與華麗結合的純真民風之美。因此，雲錦妝花所特有的儀錶裝飾美，都能適應於人們對審美情愫性的高雅藝術價值的享用。這就是雲錦作品的真、善、美統一的藝術風格，它代表著民族服飾文化的時尚性和民俗性特色的又一範例，亦是具有世界性的歷史文化遺產之一的佐證。由於曹雪芹出身於江寧織造世家，因此，對於南京雲錦品類衣料，服裝的品種質地，配色和色，花紋圖案，以及表達的審美藝術的情趣與價值，在文學巨著《紅樓夢》中描寫得十分情真意切，楚楚動人。顯示出雲錦的情愫性和高雅藝術性的時代風采和重要的文化財富價值。雲錦的華貴色和典麗色匹配，具有審美藝術性高雅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