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人找到的感覺真好

有時你不得不爬到火山上去躲避你的電子郵件。

這或許是個極端的事例,但我懷疑它正變得越來越常見:人們無力逃避電子郵件、手機簡訊、網上留言和語音電話這些數字繩索。這裡可不是在重複那些陳詞濫調,說什麼黑莓之類的通訊裝置營造了一個員工全天候待命的工作環境,以往老闆在八小時以外找不到員工只能自認倒霉,而現在如果我們不能保證自己隨時可被老闆聯繫上就是失職。這當然足夠糟糕了,但我的苦惱還要更深一層:現在所有我認識的人都能想當然地認為他們可以隨時聯繫到我,而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運用這份便利。這些人是對的:我隨身帶有一個裝置,它使我不論身處何地都能隨時察看上述信息。只有坐飛機時這一裝置才不能使用,鑒於現在航班上也能以無線方式接入網際網路,甚至這一個盲點也消失了。人們現在隨時都要豎起一隻耳朵,留心手機簡訊發來時的「叮叮」聲。

但這並沒有使我們的生活更迅捷、更刺激。雖然我會立即回覆聯繫我的人,但我的一些朋友卻往往要拖上好幾天,特別是在公共假日來臨的長週末期間。與這樣的人聯絡你要照著19世紀的通訊條件打出富余時間,他們回覆你時可能正身處海灘、叢林或絕壁上呢。就像是與這樣一個人打網球:你把球打過去他要歇5分鐘再將球回過來。我這裡要奉上一條數字生活法則:通訊鏈上最慢一環的速度就是現代通訊的總體速度。

為了驗證這一點,我最近呼哧帶喘地爬了爪哇島上那座3,000多米高的默巴布火山,同行的20多人都是登山迷。因為我知道,雖然大可不必過於依賴通訊裝置,但要完全對其置之不理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知道自己無法下決心將這些裝置都關掉,所以我不得不到一個它們無法發揮作用的地方去。事實證明這樣的地方只有在雲層之上才能找到。要做到這點卻也不易:到上午9點半時,上路3個多小時的我早已放棄了跟上大部隊的打算。這時我們登山隊的一個小隊長與我不期而遇,此人早已飽覽了山頂的美景,現在正一路歡快地順來路跑下山去,到我一個多小時前經過的一處小溪去打水。僅僅幾分鐘他又跑上來了,全身滿載著灌滿了水的瓶子,一路吹著口哨從我身邊一擦而過。

不過,我的計畫卻見效了。山頂的景色真是壯觀──厚厚的雲層已在腳下,不遠處莫拉皮火山噴出的火山灰像一層白雪覆蓋在山坡上。在爪哇這座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島嶼上體驗無聲世界的感覺真的很特別。沒有飛鳥,沒有昆蟲,除了遠處一位登山者偶爾發出的叫聲和我自己疲憊不堪的身體發出的抱怨聲,這裡也沒有人聲。當然也沒有「叮叮」聲──我的手機在海拔大約1,500米的地方就已收不到信號了,這意味著有近4天的時間我不必受電子郵件、手機簡訊和電話的打擾。這必定是我至少5年以來擺脫它們時間最長的一次,雖然我想察看這些信息的感覺依然強烈,但這種感覺還沒強烈到我所想像的程度。令人吃驚的是,此時此地人的生存本能已經壓倒了想看看別人是否發來了有趣消息的慾望。

當然,科技在這裡也並非全無身影。我們登山隊配備了一些對講機,我手中的這部專門負責報告落伍隊員的行蹤,並能定時接收到小隊長戴夫的情況通報(「前邊的路就好走了」),事實證明這都是望梅止渴之言。我們可能是世界盃季軍決賽當晚唯一睡覺的一批地球人,這場比賽的結果我們是用對講機從印尼一個海軍基地獲得的。

我從此行中得到了哪些收穫?首先,永遠不要相信你的嚮導或小隊長告訴你的任何話。為了使你不停下腳步他們什麼都肯說。其次,隨時保持能被聯繫到並非那麼重要。當我到家時有500多個電子郵件正等著我回覆,其中沒有一個是真正重要的。朋友們對我也會有找不到的時候感到有點不知所措──我朋友迪安謀生的地方正沐浴在戰火中,但嚇著他的卻是我突然的音信全無,他不斷憂心忡忡地給我發著手機簡訊,但更多談論的卻是我一呼即復的好名聲給毀了。

我不打算講那些在這個時刻睜著眼的世界上找一處能真正閉眼休息之地的陳詞濫調。這方面你比我在行。儘管我前面的建議可能像是說只有知道自己至少在需要的時候可以被找到,心才能安下來,但更好的建議或許是:不要讓那成為使自己時刻處於待命狀態的藉口。如果你這樣做,那你的一隻耳朵將永遠處於警覺狀態,時刻準備接收手機簡訊、電話和電子郵件信息。我們應做到的是:緊急情況下你能被找到──爭取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所以儘可能多地將身上的數字繩索砍斷吧,如果你夠膽量,就全砍斷它們。

當我驅車回城時,我雙腿生疼,兩腳挂彩。路旁一個個宣傳黑莓一類通訊裝置的廣告牌從我身邊掠過。我對此報以輕蔑的一笑,心知這個世界上沒有可確保人百分之百被聯繫到的通訊裝置。但關掉一切電子設備享受那份寂靜確實能給人帶來安寧。至少聽聽自己的喘息聲也好啊。(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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