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會娶別的女人嗎?

「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會再娶其它女人麼?」我記得問這話是在我與君的結婚一週年紀念日上。那時,他正忙著與鍋裡的鮮魚對戰,根本無暇理睬我。

  「啊?哦,也許會吧!這得等你真死了才能說。」「什麼?」我佯怒,從他身後抱住他:「你就這麼討厭我啊?」

  君笑,關上火轉身抱我:「傻丫頭,我答應過你不騙你。如果我說不娶可我後來娶了,不就騙了你麼?」

  我也笑,躲在他懷裡,快樂得像只小鳥「好吧,准你娶她。不過,不許她碰我那些漂亮娃娃。」「為什麼?」

  「因為,那是你送我的愛的信物,死後啊,我要在那兒看著你!」「哇!好恐怖啊!」君大笑地抱緊我「傻孩子,你的命啊,長著呢!」
                              
  現在,我就活在這堆娃娃裡,我想像不到短短十天,我便真的與君陰陽相隔。

  我是死於車禍的。一切來的那麼突然。那時,我正盤算著週末我們要去哪兒旅行,那車就飛速衝來了。其實,沒什麼很大的痛楚,清醒時,我看到人們七手八腳的把我抬上救護車,只覺得好笑,因為我知道那是多餘的。意識到自己的死亡,我一點也不難過。我一向沒什麼朋友,只有君。現在仍可以陪著君,看著君就行了。管他是什麼樣的形態呢。想到這兒,我便大步走回家。

  家門前,我猶豫了。我記得以前聽說魂是可以越牆而入的。我試了試,居然成功了!這令我興奮不已,又來回再試了幾次。嘿,做魂也沒什麼不好的。起碼鑰匙省了!

  進到屋內,我逛了一圈,君還沒有回來。突然想起,這是上班時間。於是又在屋內不停的溜彎兒。欣賞我們的房子是我生前最愛做的事兒。當然,死後也不例外。雖然,這間屋子,我已再熟悉不過。因為,在這兒,我渡過了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快樂的375日。至今,我還記得結婚那天,君在家門前望著我的表情。他說:「丫頭,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了!我們的!」是啊,我和君的。從那天起,我便不停裝扮它,直至今天,我再也無法為它效力為止。

  我看到屋內的粉紅色窗簾,卡通的大地毯和那堆了大半個臥室的娃娃。突然想起君每每撫摸我頭髮輕聲說:「你真是個孩子。」時,那無奈又憐愛的樣子。是啊,能把家弄像個玩具店,我不是孩子又是什麼呢?只可惜再也看不到君在說這話時的表情了。

  我嘆了口氣,回到娃娃堆坐下。不知不覺中竟睡著了。
                              
  醒來時,已是天黑。我感到了一絲寒氣,便抱怨起君竟然忘了把我抱回暖烘烘的被窩。這才猛然想起,我已從君的生命中消失了,而且是很徹底的。我起身,開始繞著屋子找他,最後是在衛生間裡找到我心愛的君的。

  他趴在浴缸上,旁邊擺著許多空酒瓶,地上被吐得亂七八糟,一股刺鼻的味兒飄散在空氣中。我不悅地捏著鼻子,蹲下來看他。竟發現他臉上掛著淚痕。天!我的君會哭?!那個堅強無比的他竟然哭了!多不可思議啊!我試圖拉起他,可手卻穿越了他的身體!我試了一次又一次,在筋疲力盡後,我決定放棄。頭一次,我知道自己是這麼無能的。在我的君如此痙時,我連拉他一把的能力都沒有。這樣的妻子要來何用呢?

  我輕輕吻了吻他的嘴唇,在他的身邊坐下。除了這樣陪他,我想不到還有什麼其它的辦法。

  「丫頭,不要走,不要……」我聽見君在叫我。我知道他是說醉話了。我笑:「傻瓜,我這麼愛你,怎會捨得離你而去呢?」
                              
  一個月後,日子漸漸恢復正常。我的君仍舊準時准點的上下班,只是不再愛笑;而我,也依舊是那個快樂的小主婦,乖乖的呆在家陪我的娃娃們,只是君不曾發覺;我們還是那樣過著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日子,屋內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過。直到有一天,玲的出現。

  玲按門鈴時,君正在書房里加班做他的計畫書,我則在一旁傻呵呵的陪他。我想不出在夜裡這個時候會有什麼人來訪?走到客廳,便看到性感的玲和呆呆的君。

這是我第一次見玲。她留著長長的捲髮,穿著黑色的性感套裝,化了很濃的妝。四週全是她身上散發出的香水味兒。我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娃娃裙和兔兔拖鞋。和她比,我是名符其實的孩子。

  「我搬來了。」聽到玲這樣說,我才注意到她身邊的行李袋。搬來?住哪兒?我和君的家麼?我奇怪的望著她。

  「別胡鬧,你給我回去聲」君似乎在發火。我頭一次看到君發火的樣子,很凶。我害怕。

  「憑什麼?你老婆都死了,難道我們現在不應該正大光明瞭嗎?」玲笑得很燦爛,可我覺得很冷「瞧!你老婆死得多好啊。多會挑時間啊。連離婚都省得你和她說了……」「啪!」我看見君打了玲一巴掌。我驚呆了!君怎麼會打人呢?他平時連罵一聲都不曾有過的。如此溫柔的君竟然會打人?他還有多少是我不曾知道的??

  「哼!現在打我?!以前在我床上對我甜言蜜語的日子,你忘記了是吧!你可別忘了,你是答應過我和你老婆離婚娶我的!……」離婚?!君想和我離婚麼?他不愛凶?他竟要娶玲?我怎麼一點也不曾發覺?玲再說的話,我已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我跌跌撞撞的走回我的娃娃堆。抱著它們。我覺得鼻子酸酸的,一股熱浪從眼裡湧了出來。

  原來,魂也會流淚啊!
                              
  玲就這樣搬進了我和君的家,像個女主人一樣睡在我和君的床上,不同的只是君搬去了客廳。她換掉我的卡通地毯和粉紅窗簾。拿走我衣櫥裡的娃娃裙和鞋架上的兔兔鞋。她把它們通通扔到垃圾箱裡。

  君什麼也不說,只默默地把它們撿回來,洗乾淨,再放進我深愛的娃娃堆裡。然後連續不斷的對我說:「丫頭,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啊!」我望著君,心疼的掉淚。可我不願原諒他!我無法接受我和君的生活中,出現一個莫名其妙的玲。她像個女皇一樣在我和君的屋子裡指手劃腳,把我一點點擠出去;把我曾精心裝扮的小屋變成她的家。尤其讓我無法忍受的是,君的欺騙。他為了玲欺騙我!他說過不會騙我的,連我死後的事兒都不願意欺騙的君,為什麼會在我還在人世時,就和玲在一塊兒呢?一瞬間,我與君有過的幸福日子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這堆垃圾給我扔了!」玲指著我的鼻尖對君說。我看了看四周,明白了,她指的是我的寶貝娃娃。這些都是君送我的。是我們每一次快樂的紀念。第一次約會,第一次做飯,第一次接吻……我們都異常珍惜。還說以後要留給孩子看,告訴他們爸爸媽媽有多麼幸福,可如今……天!我看到了什麼?君在收拾它們!他要扔掉它們麼?他忘了我說過我活在娃娃堆裡麼?他真的不要我了?一點也再想念他的丫頭?我拚命的搖頭,卻阻止不了他的動作。

  君把娃娃收做一堆時,玲很滿意地笑了:「快點,扔了它們,我們得忘了過去,開始新的生活了。」君看了看玲,並不理睬她。只很溫柔的在每個娃娃的臉上都親上一口,像以前親吻我那樣。「玲,你走吧!我求你了!離開我和丫頭的家!我不會扔了它們,也不能扔了它們!我的丫頭活在裡面,她在看著我啊!」玲憤怒的望著君:「你說過,你愛我,你是我的!」「不是,不是!對不起,我騙了你,騙了丫頭,更騙了我自己!」君失聲痛哭「我只愛丫頭,只愛她一個啊!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她,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我奔上前,像以前一樣抱住他的後背。淚水橫飛,我不能不原諒他啊!
                              
  不久,玲搬走了。像來時那樣匆忙。連聲再見都沒和君說。我想她是傷心的,我看著她憂鬱的背影想為她做些什麼,可有心無力。我不恨她,只希望她以後一切都可以很好。就像我不恨君一樣,我知道愛一旦深入骨髓,就不懂怎麼會恨了。
                                
  玲走後,又恢復以前寧靜而冷清的日子。君把我們的屋子恢復原樣。沒事兒時便捧著我的照片發呆。要不就一夜接一夜的不停工作。他把自己封閉起來。看著他日漸清瘦的臉龐,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欣便是在那時候闖入了君的生活。

  欣與君的相識平淡無奇。那日,欣剛搬到隔壁的空屋,可保險絲斷了,便來向君借。

  我知道君看到欣時愣住了,因為我也愣住了。欣與我長得出奇的像。只是眉宇間多了份成熟。我看到君抱緊欣叫她丫頭時,欣莫名又尷尬的表情。忍不住大笑。我的君竟然也有此等愚笨的時候!從此,欣和君便開始了似有似無的交往。

  欣是個很溫柔的女人。與創造性幼稚的我是完全不同的。她常在我和君的小屋出入,為君收拾房子,做出可口的飯菜,但從不過夜。我就那麼每天坐在娃娃堆裡,看著她擦拭我的照片,打掃娃娃身上的灰塵,看她不厭其煩的聽君講我和他的故事……

  我打了個很大的哈欠,我想我呆乏了,或許應該換個地方。
                              
  君和欣的婚禮是那麼自然。我甚至沒有一絲嫉妒。婚後的欣像以前一樣,她沒改變房中任何一點小擺設,包括我那堆曾被玲稱為垃圾的娃娃們。望著她每日奔波忙碌的樣子,我覺得像是一幅溫馨而美麗的畫。突然間發現我已是那麼多餘了。可是,我不願離開君。

  欣懷孕了。這令君興奮不已。初為人父的喜悅是無法言語的。他像當初嬌慣我一般寵著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想欣是幸福的。可我又該如何呢?這個的問題一直困惑著我,直到那日。

  那天,君外出了。我看到欣站在娃娃堆前摸著肚子自言自語「寶寶,你會很幸福的,因為你有兩個媽媽疼。」然後,她摸了摸娃娃的臉蛋:「丫頭,你也很疼我們的寶寶的。對麼?」我明白了,欣不是自言自語,而是在對我說。

  我釋然了。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窗外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知道,寶寶只會有一個媽媽疼。便起身離開我心愛的娃娃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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