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長今看國內歷史正劇的強姦歷史

因曾多次去過橫店影視城，現場看過電視劇的拍攝過程，對國內出產連續劇的粗製濫造有直觀印象。讓我大感意外的是，韓劇《大長今》製作竟然如此精美。認為其拍攝製作水平遠高於國內連續劇，甚至認為即便是央視1套推出所謂「宏大製作」的「歷史正劇」來相比，也是差距很大。

就《大長今》劇情前後看來，仍要歸於一部毫無新意、和揉捏了各種連續劇噱頭的裹腳劇之列。但比較《大長今》作為裹腳劇的肥皂劇，不會具有國內「正劇」所必須「宏揚」的「精神文明」的定位，我更相信韓劇《大長今》的精美製作，其定位是因為市場需要而作的商業肥皂勵志劇，效果和影響遠超過刻意宣揚文化、歷史、精神的「主流」劇。

時常有這樣的體會，國內所謂「歷史正劇」站在高處試圖向「無知」觀眾描述歷史，甚至有的製作人會在宣傳的時候大言不慚說那是「力圖還原歷史」。作家二月河的幾部《康熙》《雍正》《乾隆》大帝，以及《漢武大帝》之類故意強姦歷史的電視劇，在觀眾中的影響真是大有市場，有的人甚至老引用這類「歷史正劇」的連續劇，去表達所謂對歷史看法的見識依據，市井 「歷史觀」大行其道，真是哭笑不得。

我以為要比較，這部《大長今》和那位浙大教授的金庸先生的《鹿鼎記》基本是一個層次。同樣都屬戲耍歷史之作，是屬於非故意企圖的描述歷史，但卻不同於一般的裹腳劇。《大長今》描述的是明朝時期朝鮮宮廷的事，《鹿鼎記》描述的是清朝宮廷發生的故事，且都是描寫虛構的小人物，再套上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事物、人物來增強真實感，「戲說歷史」。

大長今是韓國歷史上的真實人物，有關她的故事史書甚少記載，在民間卻流傳很廣。據我瞭解，漢城大學歷史系學生的論文中就有不少專門對「大長今」這個女性歷史人物有專門研究的文章。而《鹿鼎記》的韋小寶大家都明白是個任何人都套不上的虛構人物。但有關於金庸作品裡含有多少中國文化深厚底蘊之說早已是汗牛充棟，很是流行，所以比較韓國大長今這個歷史人物的真實性，火爆的韓劇《大長今》對歷史的「戲說」過程中包含的韓國文化，中國文化，歷史反而倒是更符合邏輯了。

《大長今》在國內熱播之餘，竟有觀眾 「振聾發聵」般的發言說──「《大長今》故意漠視其中的中國文化因素」。真莫名其妙，為之愕然。前面也說了，《大長今》不過是部定位很清楚的宮廷劇、勵志劇，商業劇，而非故意定為歷史劇或是「歷史正劇」來拍的。如果說和歷史有關係，那是為了增強所謂的「真實感」，就和民間流傳的阿凡提故事一樣，任何智慧故事稍加修飾都可化為阿凡提的故事元素。《大長今》以真實歷史和歷史人物作為背景，揉捏了集言情、宮廷鬥爭、常見的各種戲劇噱頭於一身，因此特別複雜，其中所有華麗的宮廷人物，場景，物件都是為了追求其「真實感」的道具，這不過是為了這部商業劇有更好的看點，賣點的包裝，本身與歷史文化的關係並不大，也非刻意宣揚歷史之作。

電視劇或任何影視重在以視覺描述情節，電視裹腳劇有的是時間，要拍70集也是因為故意要拖觀眾的時間，提高收視率和商業利潤。裹腳劇也要以人物表演的情節為主，而國內那些以所謂的「歷史正劇」，倘若拖沓的細拍起來，拍個幾百集毫不困難。其基本元素有本質不同，一類是不吝筆墨故意增加各種故事編造做長，另一類卻是從作品中提煉出需要的情節加以重點描述。

至此我以為，觀眾或影評家對於韓劇《大長今》的定位本身要清楚，那不是刻意要描述韓國歷史，文化，傳統的連續劇。但韓國導演成功的將商業劇所必須要的噱頭和韓國的歷史文化揉捏在一團，這更體現了韓國電視製作的高水準，遠超國內同類連續劇製作水平，更超過定位更高的國內大製作「歷史正劇」。

沒注意到有關韓劇《大長今》的投資多少，但與國內連續劇投資相比，我認為的投資《大長今》和回報肯定都更合理。電視裡表現朝鮮的所謂宮廷，無非也就幾間宮殿，廟宇，景點，顯然韓國沒有像國內橫店影視基地一樣的1比0.9的「明清皇宮」，宏大的「秦王宮」和雕樑畫棟的「清明上河圖」這些投資巨大的景點來得方便。說來拍這部所謂的韓國宮廷劇，導演在有限的條件下，在小小的韓國選幾個固定的景點，就拍出了如此精美宏大的宮廷劇。

那麼這部《大長今》主要花錢在什麼地方？它不可能有橫店或其他地方的老闆官員來支持，為了「開發」或宣傳某個地方，就圈地和投資上億建設景點、影視城的好條件。但《大長今》裡每樣宮廷服飾，用具，物件，對各種美味佳餚的介紹，用品的採集，甚至片中任何一個細小場景都可看出極其認真的準備。於是，我們在其中看到了韓國的各種美食，原料的詳細製作過程，對韓國的飲食文化體現得淋漓盡致。之後，隨著劇情的發展，長今從御膳廚房的「內人」，變成了「醫女」，從中醫理論，典籍到民間普通秘方，藥方，調理、養生的觀念，事無鉅細，不惜一切。如此一來，對韓國傳統醫藥膳食和休養文化又是何等了不起的詮釋。

這是中國的歷史正劇能比得了的嗎？雖然是通過一個宮廷的小人物的起起落落，在無數的淚水，喋喋不休和拖沓的情節中表演肥皂劇，但其中符合邏輯的劇情，體貼入微的心理表達，精美的文化包裝和認真的製作態度，導演駕馭複雜而宏大局面的能力，韓國人的認真態度真是讓人嘆服。

如何展現複雜宮廷生活的宏大與歷史的厚重？是僅僅通過樓閣廟堂的氣勢恢弘？禮儀、人物多寡營造的畫面？國內「歷史正劇」所採用「巨大投資，宏大現場」在這部韓劇《大長今》裡並不多。但該劇通過小小的女性長今，一個最卑微人物從小到大在宮廷生活細緻入微的描述，慢慢展開了宮廷生活豐富的層次，如同我們自己的眼睛，導演能體會到觀眾想看什麼，在想什麼，心理變化和需要看到什麼，不合理由的劇情發展，卻透過合乎普通人心理的豐富表演展現開來、好奇而不斷犯同樣錯誤，待人接物單純得和「白菜」一樣的領銜人物長今，讓一切官員皇親國戚都成了他說需要表演的配角，在這裡，更需要表揚的是韓劇裡沒有什麼「大牌」。國內和港臺連續劇的所謂慣例，劇情都因為某 「大牌」演員的加盟而去故意作墨，刻意表現。如果說其中飾演主角長今的李英愛是現在韓國公認的「國寶」演員，導演甚至偏執狂般的把《大長今》裡任何細節和劇情都讓其身影無所不在。主題就是長今，人物就是長今，表演就是長今，他是一切的中心，而不會偏離這個主題發展其他重點，我們甚至可以看出，導演是在讓觀眾認識到他們看到的是主角長今造就的韓國「歷史」。

這是韓國人偏執的、單純色彩的連續劇。就在這部電視劇風靡港臺，席捲國內之際，許多國人為從中看出隱隱約約，點點滴滴，從建築、服飾、飲食、醫藥、典籍、文章、儒學都是無所不在的中國傳統文化影響而竊喜，甚至為這一中國歷史中一個附屬國範圍內發生的故事揭示我華夏文化的博大而產生虛幻的傲慢。但給我的感覺卻是──這是韓國人在給我們上課，不僅上了傳統文化的課，為之驚訝，更讓國內所謂的主流歷史正劇丟臉之極。

刻意宣揚歷史反而是在糟蹋歷史，說教和誇耀歷史絲毫無助文化的衰落。《大長今》在不經意的表現文化，在觀眾人人都知道虛構的故事情節中，以認真的態度表現文化和傳統，戲說之餘認識到文化的真諦在於非以文化駕馭行為，而行為駕馭文化，才是文化符合人文的情懷。歷史如果都是幾個偉人、名人創造的，文化也勢必高高在上，無法讓普通大眾輕易接納。看看韓國的《大長今》，豐富的傳統文化孕育於小人物的喜怒哀樂之中，普通人書寫的歷史，才造就了整個歷史，還原歷史不是要還原某個大事件，大人物，而是還原文化，還原人性的價值。從這點上講，傲慢的「歷史正劇」才是在強姦歷史。

無意中看了一部裹腳連續劇，竟然滿眼都是與之相比的差距，還談什麼民族傳統文化，罷了…(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