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笑拳:我是依然觀戲人

小時候,機關宿舍大院緊挨著省京劇團。

夏天的傍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沒正經事幹的時候,就經常爬到化妝室的後窗上看演員化裝。那年頭沒有空調,手撫窗戶欄杆,屋內的大吊扇送來陣陣油彩香味兒,看著一班生旦花臉各色角兒們,吊嗓子的吊嗓子,化妝的化妝,更衣的更衣,人來人往,頗覺新鮮。在沒有電視和沒有電腦的日子裡,這種消遣,實在也不失為一種消磨時光的有趣方式。

待到懂事一點的時候,看化妝不過癮了,趁著天黑,又學會翻過牆頭,從後臺的通道偷偷地潛入劇場看白戲。耳濡目染的,二黃導板西皮流水也會來那麼兩下子。後來,當文革來潮,我們一群小夥伴在逍遙的日子裡,八個樣板戲差不多都能唱得個八九不離譜兒。

我家鄰居住的是單位頭頭,小毛家的親戚朱起朱依兄妹又是省話劇團的名角兒。隔那麼幾個月,等到新戲排出來了,他們常常會送過來一疊招待票。莫裡哀的喜劇看得正帶勁,慳吝人阿巴貢的影子剛在眼前,又演出了蘇聯的話劇。朱起扮列寧,貌似神合;那個捷爾任斯基也是個棒極了角色,嗓音渾厚,舉手投足都給觀眾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那年頭,我們家樓上還有個主委叫胡慶照,是安慶胡玉美醬坊的家族。他有個老弟更出名,是上海人藝的胡慶漢。看起來胡家不僅有錢,也挺有藝術細胞,我們的小夥伴胡永平日後練就了男低音歌手,成了市文工團的一根頂樑柱。

合肥的地方戲,叫廬劇,那年頭常常在大庭廣眾之下義務演出,大概因為土裡土氣,不太受人歡迎。我有個姓單的好同學是本地人,情緒來了,他常常喜歡吼他兩嗓子。土,的確是土得可以,但是,至今回味起來,卻有著那麼一種近似黑人民歌的味道。我經常遐想,如果有人把廬劇改良成現代派的交響音樂,那腔那調,那李鴻章的鄉音,餘音繞樑,說不定真能走上國際舞臺呢。

從小看戲看得多,奇怪的是,從來都沒有萌發過當演員的念頭。不過,在人生的舞台上躍躍欲試的激情,卻常常因此而被喚起。

人們常說,人生是個舞臺,人人都是演員,演得好壞,天公自有評判。此話說得自然有理。可是我更覺得,在世界這個大舞台上,明星實在有限得很。廣大的芸芸眾生,實在只不過是觀眾而已。

當不了明星的眾位看官,請你們千萬不要氣餒,因為我覺得,當觀眾也實在有當觀眾的樂趣。當觀眾,自然也有當觀眾的藝術。

當觀眾的樂趣當然很大。從小看戲,有錢買好票,坐前排,好不氣派。沒錢時,翻牆頭,或者買站票,照樣看得有滋有味。看演員一舉一動,聽藝人唱腔道白。精彩時分,禁不住拍手叫好。看到失手失腳之處,禁不住啞然失笑。

三十年河東又河西,如今看戲看到北大荒,在各國舞台上,你方唱罷我登場,有時威武雄壯,有時出盡洋相。當觀眾的藝術,就在於:不但要會看熱鬧,還要學會看門道。

於今,二十世紀的世界舞臺早已把大幕徐徐地拉攏。義和拳亂,二次大戰,法西斯,共產強權,超級霸權,一切都成為過眼雲煙。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回首短短的新世紀頭五年,世貿兩座大廈的廢墟上,已經建立起阿富汗伊拉克兩個伊斯蘭中東的民主先驅。

看東方,中國朝鮮這兩個共產主義的最後幽靈,依然在全球自由大潮的水光霧汽中徘徊。他們手持原子彈,看起來氣勢洶洶,但是,對於這一幕的結局,我將深信不疑,那就是:歷史將宣告他們必然注定滅亡的可恥命運。

也許,有人不以為然:網路論壇中,你很活躍,你很超然,你儼然是個小小的演員。是的,世界興亡,匹夫有責,假若人人都是行屍走肉,這個世界早已玩完。你看吧,共產黨的吉安馬悲鳴們失業回家了,你看吧,岸倫岸炮新球新愚們落荒而逃了,你看吧,鷹犬般的爪牙們也改行,當起了無聊的色情黃畫鴛鴦蝴蝶派了......

女士們,先生們,在迴腸蕩氣的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在歡樂頌的龐然合唱聲中,一個畫外音,章笑拳朗朗蒼勁的聲音,冉冉地在觀眾耳邊轟然而起:

試看未來的環球,必是自由和民主的世界。

公元2005年8月17日 夏意未消《半仙樓》(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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