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風雲背後是人民幣之爭

□中校：亞洲週刊編輯，中國經濟評論作家，畢業於武漢大學商學院，從事過證券金融業，曾以「我為伊狂」筆名在網上寫作《深圳，你被誰拋棄》等文章，引發熱烈討論，後結集成書。

儘管歐美與中國的紡織品貿易糾紛鬧得沸沸揚揚，劍拔弩張，但由於法國最近否決歐盟憲法，整個形勢又變得微妙起來。因為，這場糾紛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貿易糾紛，而且有政治考量，更涉及到最近爭論不休的人民幣升值問題。

人民幣升值到底會對美國乃至世界造成什麼影響，至今還沒有定論，但中國政府對人民幣匯率改革顯然已有全盤部署。無論是中國財政部宣布取消關稅，還是商務部長薄熙來高調抨擊歐美的貿易保護主義，都是向外界發出一個中國不屈服外界壓力的明確信息，以降低市場對人民幣升值的預期。而歐洲和美國基於各種考慮，希望中國加快匯率改革，而紡織品「特保」限制就是西方敲打中國人民幣的又一個大棒。

五月三十日中國財政部宣布，原定於六月一日起開徵的八十一種紡織品出口關稅取消。而此前十天中國才宣布對七十四種紡織品加征四到五倍的關稅。中國突然「變臉」不但讓西方貿易商感到前景不明，也讓國內紡織品企業難以把握。中方認為，歐盟和美國過去對中國某些產品給予的配額基數太少，例如越南從歐盟分到的襯衣配額早就超過了中國，因此今年一月歐美取消配額之後，出口大幅增長是可以理解的，歐美單方面進行限制不符合世界貿易組織的基本原則和精神。為顯示中國解決貿易摩擦的誠意，中方自己提高出口關稅，但熱臉貼到冷屁股上，歐美對此反應冷淡，繼續對中國出口的紡織品實施限制，中方自然心氣難平。

而在歐美看來，紡織品貿易糾紛遠不止那麼簡單。取消配額之後，中國對歐美紡織品和服裝出口急遽增長，其中部分產品同比增長幅度達十幾倍，因此歐美認為自己有足夠的理由「特保」。雖然中方主動大幅提高出口關稅，但在歐美看來遠遠不夠。美國紡織品組織根據中國海關的資料得出，中國棉制針織襯衫的出口價格由去年的三點一二美元降低到一點七一美元，降幅達四成五，此外中國出口到歐洲的服裝價格也下降了四成左右，因此關稅雖然增加四倍，但不過從兩毛人民幣上升到一兩元人民幣，依然無損於中國紡織品的低價優勢。據歐洲紡織服裝協會和紡織服裝工會估計，紡織品配額取消後，歐洲紡織行業的工作流失和工廠倒閉情況嚴重，目前平均每天有約一千個職位損失，超過五十家公司關門。因此，即使歐美的貿易保護主義不抬頭，歐美製造商也難以容忍中國紡織品如此擴張。

最近一段時期以來，歐盟與美國政府不但受到來自製造商和藍領選民的強大壓力，而且還有更深層次的考量，那就是這段時期歐美各有歐盟憲法與中美洲自由貿易協定要在各國議會表決通過。歐洲希望，限制中國產品有助於保護歐盟各國的製造業，從而爭取各國選民通過歐盟憲法。不過，由於法國業已投票否決歐盟憲法，歐盟憲法短期內難以再度提出，歐盟來自於這一方面的考量已經相對減輕。

在美國，布希政府近期不斷敦促國會通過中美洲自由貿易協定。該協定是布希任期內施政重點之一，關係到布希最終留下什麼政治遺產，因此美國一直積極推動該協定在區內各國通過。顯然，美國政府宣布對中國紡織產品實施進口配額，不但可以平息國會及一些國內製造商組織對其政策的不滿，還給中美洲各國「畫餅」，以保證該協定順利通過。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與歐美之間的紡織品貿易糾紛有點虛張聲勢，最終結果可能與前幾次中美貿易衝突一樣，大家各自退讓，互相妥協。

歐美與中國相互妥協的焦點最終會聚集於人民幣升值問題上。在歐美製造商看來，中國紡織品已經不是衝擊和擾亂他們的市場秩序，而好像是異種生物的恐怖性入侵，破壞了歐美市場的生態平衡。這種強大的生產與出口競爭能力與人民幣匯率低估下的出口導向政策直接相關。在中國看來，中國出口產品的競爭力不是匯率問題，而在於勞動力成本很低。的確，從短期來看，人民幣升值難以削弱中國出口產品的低價優勢，但從中長期來看，人民幣升值的連鎖效應會抬升中國勞動力成本，促進中國產業結構升級，也有助於緩解歐美對華貿易的大額逆差，平抑歐美議員的指責。

因此，人民幣的適當升值（在適當的時機、以適當的幅度升值）雖然短期內削弱了中國產品的出口競爭能力，但長遠來看有助於中國企業提高出口產品的附加值（如技術含量和品牌含量），提升出口產品的檔次，而不是像現在的紡織品那樣進行無序的壓價競爭。

從這個意義來看，人民幣適當升值實際上是壓制中國低級產品的出口動力，增強中國企業高水準競爭能力，從而提升中國整體經濟的競爭能力，因此在這個問題上中國很有可能與歐美達成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