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躍進回憶: 一點不偷的很難活下來

2005-04-22 20:37 前些日子有人發問大躍進有人餓死嗎, 並要求列出名單.
我不知有沒有官方數據(官方可信嗎?).
你要別人舉例證明最好不要到網上要,因為當時餓死人的地區大部分是中原農村(東北三省人少地多,挨餓但很少死人),而中原農村的人到現在能有錢上網看到你的問題的人寥寥無幾.你若真志在中國, 要事實就去農村去採訪.
我們村張某對嚴某家特別好,我爺爺告訴我說大躍進時張某的爹曾餓得從地裡爬不回家了,嚴某的爹累得半死把他連揹帶拖的弄回家吃了幾粒黃豆救活了. 那時幾乎男女老少所有人都缺蛋白浮腫, 生產隊經常用一把黃豆煮一大鍋水讓社員喝, 確實很有效果. 很多人確實是餓死的. 餓死的人大部分曾是地主或富農, 原因是他們不敢偷地裡的東西吃. 當時是大鍋飯, 就是全隊老百姓都在一起吃飯. 各家的鍋都被收走砸了,所謂砸小鍋建大鍋. 連門鎖都給撬了, 所謂社會主義夜不閉戶. 第一年大鍋飯不挨餓,社員們還感覺很新鮮, 但從第二年開始就慘了. 經常每天每人2兩吃的, 有時澄清, 就是整天沒吃的. 我媽說那時家家都偷, 一點不偷的很難活下來. 地主要是偷的話就很可能被斗死. 社員之偷屬於人民內部矛盾, 頂多被嚴厲批評並罰兩天無伙食, 但這兩天之內還是要偷的, 否則真有餓死的危險. 我媽現在還記得當時的一個順口溜: 「隊長見隊長, 票子嘩嘩響; 會計見會計, 都穿藍卡嘰; 社員見社員, 兩眼淚漣漣; 社員沒法子, 縫個大褡(兜)子; 偷偷摸摸, 改善生活.」, 可見那時已有腐敗了J, 但跟現在比確是小巫見巨巫了. 我姥姥家主要是我姥姥和我二舅負責偷. 每次也不敢多偷, 一般是一個玉米棒或一個紅薯. 我二舅當時才9歲, 雖然小時得病發燒耳朵聾了, 但比較機靈, 很少被抓. 大隊互相調換隊長蹲點監督. 各家各戶都有藏吃的好地方, 不敢埋院子裡, 因為換來的隊長經常帶人檢查, 就是拿一個鐵釺子挨家兒滿院子扎. 我媽講了個笑話, 說她當時10歲, 有一次檢查組剛檢查過她家後離開去了下一家, 還沒走遠, 我媽剛從外面回來, 劈頭問了我姥姥一句: 」娘,翻著咱哩嗎?」. 急得我姥姥咬牙直瞪我媽. 但已經晚了. 檢查組聽到這話掉頭就回來了, 問我媽在哪兒,我媽怎敢再出聲? 幸慶這次藏的好, 半小罐綠豆, 大概有3兩左右, 埋在廁所下面, 當時農村各家的廁所都是用一個大缸埋在地下,一般不漏,下面放些吃的沒關係. 翻了半天沒翻著, 鄰村的隊長瞪了瞪我姥姥帶人走了. 我就開玩笑問我媽: 」要是那隊長給你一塊糖你願意說出來嗎?」 我媽一下沒反應過來我在開玩笑, 馬上回答」那時哪有糖?」.
新生兒很少能養活. 我媽媽每次談及58年挨餓就心有餘悸. 她幸慶她的六個兄弟姐妹姐妹竟能都活下來, 她說很大原因是因為姥姥和二舅會偷, 家裡和睦互相照顧. 我姥姥後來有兩個孩子夭折了, 但那是大躍進以後的事了. 她說那時一年到頭從來沒有過飽的感覺. 當時全家只有大舅上小學, 大舅每星期回來一次, 還要給他留吃的. 每次大舅回來都要翻箱倒櫃找吃的, 給媽很深的印象. 媽曾經上過一上午學, 學會了畫三個字」毛主席」, 但到現在媽還是發不准音, 總念成」毛主奇」. 我媽家在一個十幾戶的小村裡,她說好像前期沒有人餓死, 但大村裡有. 大村子確實經常有些人沒有去食堂後來發現在家死了.多數餓死的人都是地主家的人以及年輕力壯特能吃的主. 比較瘦弱飯量很小的卻很少被餓死. 我媽住的小村裡人際關係好些, 即使在那年代也還有基本人性的親近. 村裡一戶地主和一戶富農家並沒有人餓死. 即使批鬥也留有餘地. 我媽說這兩家是好人家, 解放前雖是地主, 但怕兵和匪, 經常籠絡鄰舍, 並沒有怎麼欺壓貧民. 他們也是省吃儉用的,還照顧鄉親, 很多人念著他們的好處. 問起自然災害, 我媽說好像沒有特別的旱澇蟲災. 但生產隊就是沒吃的, 據說都交了公糧, 因為隊裡報的產量高所以公糧也交的多. 生產隊特意種幾分地的燕麥, 等著上級來查就說是新品種小麥. 因為燕麥分牒很多, 會生出很多小頭, 就騙上級說每個頭能產多少籽, 這樣算出每畝能產五六千斤. 但實際上小麥當時連畝產二百斤都不到. 秋收時, 有時上級領導下令一小時之內要把一塊紅薯地收完, 社員們不得不胡亂刨一些, 唱著」大干快上, 多快好省, 奮發圖強, 建設社會主義」, 然後就把地給犁了, 要真全收用一小時哪夠啊, 就這樣也糟踏了很多糧食. 過冬時, 整畝的冬小麥苗被村民齊地割下吃了, 基本上所有榆樹皮都被扒掉吃了, 因為榆樹皮不苦最先被吃. 夏天, 連臭椿樹的葉子也吃, 香椿樹就別提了. 河裡的雜草也撈著吃了. 小孩子從不在街上亂跑, 根本跑不動, 懶洋洋躺在牆邊路旁一片. 有一次我四舅從外面撿了一隻小狗回來, 被我姥姥訓了一頓說人都吃不飽不能餵. 我四舅流著淚跑到離家很遠的集市上把小狗扔了. 可等他回到家發現小狗已經先跑回家臥著呢. 後來小狗就養下了. 小狗會在外面自己找些什麼吃, 也沒怎麼餵竟活下來了. 我媽感慨說, 動物能活下來人卻能被餓死, 真是」天做孽尤可活, 自做孽不可活啊」, 當時緊跟共產黨毛主席, 人都跟瘋了似的. 我媽說她們村裡後來又有些人吃多撐死了, 我很驚訝, 她解釋說那是在三年多的挨餓後, 第一次隊裡在小麥成熟後讓社員隨便吃的一頓飯, 好些人由於胃太薄了又吃了太多, 結果漲死了.
我說的是大躍進河南農村的情況. 文筆不好, 條理有些亂, 打字又慢, 大家交流, 現忙於生計, 以後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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