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副市長辭官爆官場黑幕

弄虛作假的「德陽經驗」

郭元晞在德陽遇到的第一件怪事，就是一九九五年曾經為某些全國性新聞媒體暴炒的德陽經驗。這個經驗最奇怪的地方，就是當時全國工業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虧損，全社會都在呼籲加大國有企業改革力度的大環境下，德陽市屬預算內國有工業企業居然「連續七年無虧損」!這大塊新聞在《人民日報》頭版刊出後，在全國引起了轟動。其實這個障眼法說穿了一文不值。那篇文章說，「我們到德陽調查的第一天，市裡負責同志介紹情況時一開頭就說，德陽並非沒有出現過虧損或者瀕臨虧損的企業，而是搞得好的優勢企業把它們吃到自己的肚子裹去了!」簡單些說，這種「七年無虧損」實際上是一種政府行為，它們不僅僅是通過財務並表而不是實實在在的生產發展、效益提高實現的無虧損。換句話說，當時的德陽把若干虧損企業合併到一個盈利企業裹，只要財務上盈虧相抵，就叫「無虧損」。這就是說，如果把全國的企業統統看成是一個企業，盈虧相抵後有盈餘，或者全國的盈利企業都把虧損企業「吃進肚子」裡去，或者全國的所有企業只有一張財務報表，就是全國企業無虧損。

策劃圍攻市長者陞官

郭元晞任內發生了「金路事件」。一九九八年七月，郭元晞列席德陽市委常務會開會研究金路集團與天然氣公司資產重組的事情。會還沒完，市長就接到電話，天然氣公司邀請他過去一下。市長叫郭同去。結果看到了非常震驚的一幕──市長一下車，就被許多人團團圍住，高喊「打倒」。他們叫市長站起來，市長溫順地站起來了；他們還把大字報往市長秘書身上貼；然後就關了燈，把市長秘書身上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天然氣公司經理李富榮在現場告訴郭，這是因為天然氣公司的部分職工和街上的部分群眾「不同意金路集團與天然氣公司的資產重組」市長就這樣被批鬥了整整兩個小時，無法與市委任何人取得聯繫，而在一旁的李富榮則輕鬆地旁觀看他的職工批鬥市長。最後市長妥協了，他保證以後金路集團重組不與天然氣公司發生任何關係，這才脫身。初到德陽的郭元晞被驚呆了，當時他沒有說一句話，但認為這個天然氣公司的總經理一定要處理，於是第二天找了所有的市委書記和副書記、在家的所有常委，瀝報了這件事，並提出一定要嚴肅處理。他們都表示知道了，都表示震驚，都表示要處理，結果表明，他們當時只是安慰一下郭元晞這個新來的副市長而己，那個總經理李富榮實際上一直都沒有被處理，反而很快還升了官。當時就有人跟郭說，郭市長，你要讓著他點，李富榮是德陽市唯一的副廳級經理，市委書記在會上宣布了的──呵呵，郭不相信自身只是地廳級的德陽，會有權設地廳級的幹部，但郭由此相信此人的霸道：在天然氣公司，職工要學習他的語錄，他的話就是德陽市天然氣公司的最高指示。郭還相信了人家說的，憑李富榮，怎樣也不敢如此囂張，他是在背後有許多人「扎場子」。就為了名不正言不順的那個副廳級經理，李富榮自己也知道不對，於是很快就被任命為德陽市政協黨組副書記，「以正其名」。後來他要搞天然氣公司股份制改革，李富榮說這是「為了給市上的領導和老領導搞點股票」，郭元晞立即沉下了臉，不客氣地對他說..「你這是要害人啊，你是個壞人，你可以走了，你的這件事從此不用再找我了。」

李富榮進入金路集團的時候，已經六十四歲了，有人還是要封他當董事長，主要是看中他的「野性」，也可能有其他考慮。但李富榮已經不再是他們熟悉的李富榮了，他一進去就獎勵奪權有功的市化工局何局長十六萬元。一九九八年的時候，實際上金路集團已經虧損了，後來報出的虧損數字是一點六億，但那時他們欺騙市委市政府說沒有虧損，還會盈利六百萬元，只是需要再裝進一塊盈利不錯的資產，就可以配股，為德陽圈來大筆配股資金。德陽市本來決定要劍南春加入，但劍南春不干，最後劍南春倖免於難；最後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找到三通集團。李富榮在德陽有實權，掌握資源，在德陽是一個「人物」，被當地人稱為「德陽一霸」，可以「呼風喚雨」，二OO二年因為經濟問題被判刑十年。但郭元晞在德陽的時候，聽說他判刑後沒有進過一天監獄。

遭遇黑幫追殺不了了之

但最近聽說他已經被送進了看守所。李富榮沒有文化，卻弄了一個高級經濟師的頭銜，他策劃批鬥市長，卻沒有人能制裁他，他操縱川金路股票，為自己的親戚朋友謀福利，卻沒有人能奈他何。二OO二年，因為沙石車超載出了慘烈的車禍，濫採沙石導致橋樑瀕危和河床毀壞，郭元晞在德陽進行整頓工作。廣漢市連山鎮的鎮長在郭查到鎮上超載沙石車的安全隱患並通知他後，一個多小時後才滿嘴酒氣地開著寶馬轎車姍姍來遲，一旁的群眾說，該鎮長的寶馬正是「吃沙石」吃出來的。郭在德陽期間有許多堅持原則過硬的舉措，確實觸及到了許多人的利益。一個沙石老闆不知道從哪弄到郭的手機號，他威脅郭：「你是不是不要我們活了?」同年八月五日，郭元晞叫了市政府一輛麵包車和安監局工作人員、交警一起從德陽往廣漢方面暗訪，查獲大批超載沙石車，處理完畢後剛離開幾分鐘，德陽市公安局副局長劉世清就給郭打電話，說是有兩個人手提衝鋒槍騎摩托車正往連山方向趕來。郭讓麵包車停下來，說..「人民政府難道怕黑社會甘」並馬上組織緝拿那兩個人，但公安局的人為安全計，一定要郭的麵包車裡的所有人先回市稟。最終那兩個拿衝鋒槍的人到哪裡去了，公安局沒有向郭報告。接下來的一件事情發生在郭元晞做副市長大半年之後。德陽一家公司與外來的一家公司在重組中發生利益糾紛，在一些「重要人物」的操控下，部分職工圍攻、毆打外來公司老總和董事長，時間長達三天，幾致闖出人命。事情發生後，德陽一位手握重權的市領導泠冷地說，「你放心，打不死。」最後市裡研究採取聲東擊西的辦法，總算把人救了出來。在帶走傷者的時候，所在地派出所所長想要阻攔郭，郭用開他伸出來阻攔的雙手，讓便衣警察帶著人快走。把傷者送到醫院，郭囑咐醫院先墊付醫療費。後來，醫院打電話間郭四千元醫療費怎麼辦。郭向市長報告，「市長說，叫市政府辦公廳解決。我通知了秘書長，秘書長沒有說什麼，我認為就沒有問題了。」可是過了幾個月，醫院又問郭欠的藥費什麼時候還。郭又找市長，市長說，他給辦公廳再說一下。郭覺得不應該有什麼問題了。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那筆醫療費仍然沒有解決。政府秘書長說，現在醫療制度改革了，政府也沒有這個報帳的科目，無法解決。這時，打人事件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救人賠錢

郭說：「我親身體會到了德陽市政府的扯皮效應，沒有人直接跟我說，但實際上就拖著不辦。德陽市政府辦公廳始終沒有解決這筆醫療費。」「如果不盡快將拖欠德陽市人民醫院的醫療費送去，我覺得我這個副市長就沒有人格了，誠信就沒有了。」「我出工這個錢，但是，說實在的，當時的市委書記、市長在我心目中的人格也沒有了……發生暴力事件，畢竟不是我私人的事情……僅僅由於我的職務是副市長，是受市委之託，是代表市政府參加，是組織行為，是履行職責而不是個人行為。」

市委書記秘書泄股市內幕

上市公司中國二重重組時，當時深圳一家證券公司來幫二重做重組方案，方案只有一份，經郭元晞手交給市委書記，結果第二天證券公司就從深圳市場上獲得了那份方案的傳真複印件，西南化機股價異動。震怒之餘，證券公司說不可能再合作了。郭立即追查，人家說那個傳真件是從市委書記秘書任黨委書記的公司電話傳真到深圳的。事情非常清楚了。市委書記聽了匯報，說讓他的秘書來跟郭說清楚。秘書說：「郭市長，對不起。」郭大怒，「什麼?對不起?對不起就能挽回損失嗎?」他說要解釋一下，郭幾乎是怒吼起來..「你走!你走!我不想給你說。」跟他說沒用，郭去跟市委書記說，利用內幕消息操縱股價，是刑事犯罪。郭問書記：「他到底是你的秘書還是那家公司的黨委書記?你怎麼能這樣安排人事?」此後，市委書記的秘書換了人。

《市長手記》暴露出來的黑幕，令人觸目驚心。人們不得不感慨，中共的官場，已經爛得不能再爛了。

（2005年4月《前哨》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