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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華人: 密西根的春節

 2004-11-11 19:42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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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電子錶的鬧鈴把週一中從沉睡中驚醒。週一中少許猶豫了幾秒鐘,一翻身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走進洗手間沖了個澡,然後從冰箱裡取出先天晚上就準備好了飯菜的飯盒,背上裝有手提式電腦的工作袋,像平時一樣準備去上班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能早點回就早點回。「妻子睡意朦朧地從睡房裡出來,特地囑咐了一句。

「好呢。」週一中答應著,輕輕地吻了一下妻子,出了門。

一股凜冽的寒風迎面扑來,急速地鑽進週一中的脖子裡。接著一兩片冰涼的雪花落到了他的臉上。週一中禁不住連打了兩個噴涕。他抬頭看看天,東邊的天際已經泛白,但是是暗暗的白,就像密西根那地上凍久的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塵的積雪的白。頭頂的天空依然是黑黑沉沉的,雪花就是從那黑黑沉沉裡飄出來,揚揚灑灑的落下來。

週一中藉著路燈昏暗的光亮,踩著被凍得像盔甲一樣梆硬的反射著冷光的積雪,走到停車場,找到了自己那輛福特車。車身已被厚厚的雪蓋住,見不到門和窗。週一中扒掉車鎖處的雪,從衣袋裡掏出車鑰匙開了門,把工作袋和飯盒放進車裡。然後從車裡拿出一把鏟子,開始鏟起車上的雪來。浮在上層的雪還好鏟,沾在車身上的雪都凍住了,鏟子在上面鏟一下只是濺起一些冰花,流下一條白白的痕跡,鏟起來很費勁。冰花淺進衣袖裡,淺到臉上,使人更感到寒氣凜然。好在他在密西根已經住了好幾年,鏟了不少的雪,已經鏟得很熟練了。過了五分鐘,他已經把車子開出了停車場。

週一中開上了高速公路。路上的車慢慢的越來越多,他的車逐漸融進了奔馳的車流。從車窗望前看,無數汽車的尾燈從他前面的車一直延伸到遠方,看上去就像一條暗紅色的長龍在夜色和晨靄的交匯中緩緩前行。而從左側面前方對著自己這邊開過來的車流的前燈,則匯成了一條巨大的白色長龍,慢慢地往自己相反的方向游去。「很有意思。」一個古怪的念頭跑進了週一中腦子裡,「很多人從此地跑到彼地上班,又有很多人從彼地跑到此地上班。為什麼不能換一換呢?那樣不可以節省很多的時間,很多的能源嗎?」收音機播送著當地的天氣預報和交通狀況,體育報導。還有有關槍擊,綁架,裁員的新聞,間雜著數不清的廣告。自從幾年前開始找到工作上班,週一中一直收聽這同一個臺的節目,所以已經很熟悉它的內容了,包括播音員的名字和聲音。一聽就知道是誰。他不太喜歡那個每天傍晚播天氣預報的名字叫「鳩」的老頭,他覺得那老頭太耍嘴皮,說上老半天也不涉及主題。

天空漸漸透明,最後終於大亮。幾道太陽光從雲縫裡射了出來,但勢單力薄,敵不過厚厚的雲層,又縮了回去。天又變得陰沉沉的。不過,雪倒是不下了。偶爾幾片不知從哪裡飄來的雪花,落到車窗戶上,很快就化成水點,被刮雨器刮走。厚厚的雪覆蓋著高速公路兩側的田野,樹林和房屋,倒有一派銀裝素裹的景象。但高速公路上的積雪還沒有被鏟雪車鏟乾淨,滑得很,剎車得輕輕的點,要不然車就會沒有方向的突然斜行,撞上其它的車或是滑到路邊的坡下去。幾乎所有的人都很小心,車開得很慢。週一中也不例外。偶爾也有一輛四輪驅動的不怎麼打滑的敞蓬小型卡車或是SUV從後面趕上來,又嘩嘩地壓著積雪從旁邊超過去,把積雪濺到週一中的車上。這都是習以為常的事,週一中不以為怪,視而不見,照樣開著車慢慢地爬行。他想到他的經理肯安告訴他的一個關於密西根的笑話:密西根就有兩個季節-冬天和修路-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好開車。他不禁笑了一笑。事情似乎真是那樣:冬天路況不好自然不好開車。從一開春開始又到處都是修路,一直要修到深秋下雪的季節。開車不是要在限定的窄窄的通道上像蝸牛一樣的爬行,便是要繞道而行。

別在腰間的手機嘟嘟的響起來。週一中看看號碼,是經理肯安打過來的,他馬上按了通話鍵。

「嗨,肯安。」

「嗨,約翰。你現在在哪裡?」肯安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顯得有點著急。週一中在公司裡用的是「約翰」這個英語名字。那是他在來美國前在國內上英語強化班時一個美國老師幫他取的名字。老師用小紙片寫了一些英語名字,然後把那些小紙片放進一個小鐵罐裡讓學生們隨機抽取。週一中抽的就是這個名字。剛開始在美國找工作時他想過要用本來的名字,但他發現用英語名字要比用中文名字方便得多,因為美國人熟悉,叫起來方便,於是就用下來了。

「我在上班的路上。」週一中回答。他馬上接著問,「有什麼事?」

「能快點嗎?資料庫伺服器死機啦!」肯安焦急的聲音。

週一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資料庫伺服器死機意味著他工作的這家保險公司的主要日常工作的中斷,顧客的失去和成千上萬元的損失,同時也意味著他的數小時甚至一兩天的連續的沒有休止的工作,以及事後頂頭上司的抱怨和公司老闆的責難。「上帝保佑,希望不是太嚴重的問題。」週一中想了想。他對肯安說,「沒問題,我三分鐘就到。」他踏在油門上的腳一用力,加快了速度。

不一會功夫,週一中進了公司前面的停車場。他找到個車位停好了車。下得車來,三步並兩步地走進了公司大門。然後擠進了已人滿為患的,正在慢慢地合攏門的電梯,上到第九層,又急急忙忙地拐了幾個彎,跨進了計算機房。一路上幾個同事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點點頭回個「你好」「你早」的應酬一下,腳不停步,沒有像往常一樣的停下來寒暄幾句。

肯安站在那臺已死機的伺服器前,愁眉苦臉的。看見週一中,連忙走了過來。週一中很難說出肯安的年紀,他有著一頭花白捲曲的頭髮和粗糙起皺的皮膚,看上去沒有六十也是五十大幾。但這很難說。白人比較容易顯老。有一次一個老頭子問了週一中的年齡後告訴週一中他與週一中是同年同月生,讓週一中大吃一驚。從肯安牛高馬大的的個子和粗壯的骼膊,還有他的平時的談笑風生看來,說不定還不到五十歲呢。

「伺服器突然死機啦,好像是一個大故障。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重新啟動了兩次也不行。你看有沒有辦法?」肯安雙手一攤,然後右手往伺服器上一搭,兩眼看著週一中,無可奈何的盲盲然的藍光在眼裡閃動。

週一中心裏咯咚一下,覺得不妙。在一般情況下,重新啟動基本上可以排除故障。既然肯安已經重新啟動了兩次也不行,那麼看來問題是不小,自己能不能解決問題也很難說。但他還是作出一個鎮靜自若的樣子,對肯安說了句「讓我試試」,檢查起機器來。這個時候,一個粗粗的不耐煩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咳,肯安,怎麼搞的?!」

在公司裡,週一中不敢打交道的只有一個人。這個人既不是他的頂頭上司肯安,也不是大腹扁扁的總裁史帝夫,而是主管他們這個信息技術部的副總裁格雷格。肯安是個好好先生,不怎麼批評指責人。即使說你幾句也是心平氣和的。史帝夫大概除了他手下的一,二十來個直接向他報告的公司主管和秘書,就分不清其他的人誰是誰了。見面就打個哈哈,問個「你好」或者說個「今天天氣不錯」的,從來不直接問及對方的日常工作。所以也不會給人帶來什麼麻煩。格雷格則不一樣。他原曾經做過計算機系統管理員,懂計算機,懂網路。他自己辦公室裡的一臺PC機被他玩得爛熟,擔心那臺PC機被搞壞,他從來都不讓人摸,即使是公司信息技術部裡的專吃計算機飯的人,也不讓碰。並且,他性格暴躁,為人不善,對他手下的人動則吹眉毛瞪眼睛的。她的女秘書勞娜只是因為一次沒有及時準備好他要的文件而被他炒了魷魚,當場走人。所以,週一中有點畏懼格雷格,盡量避免跟他打交道。要是遠遠的看見他過來,便繞道而行,以免自找麻煩。門口的那聲嚷嚷,讓週一中吃了一驚。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格雷格!

格雷格進得門來,掃了肯安和週一中一眼,盯著那臺伺服器。滿臉的不高興。

肯安連忙往前迎了兩步,解釋說:「死機了。重新啟動了兩次也不行。很可能是硬體問題。約翰正在找。我們大概能在一個小時內解決問題。」

週一中忙著檢查電源,線路,介面,惟恐遺漏什麼。他真希望一下子發現問題,恢復開機。但他沒有那樣走運,忙呼一陣,沒有找到什麼。儘管表面上還鎮靜,但實際有點手忙腳亂起來。

「嗯。」格雷格哼哼一下,「不能超過一個小時。」他轉向週一中,話音裡帶著強制,眼光拙拙逼人,「怎麼樣,約翰?」

週一中很難確定能否在一個小時內解決問題,因為是什麼問題都還不知道。但他明白他不能說不可以。就說,「好的,我會盡最大可能。」

格雷格並不滿意週一中的回答。他橫了週一中一眼,說道,「好,我等著。」掉頭走出去了。

週一中鬆了一口氣。他看看肯恩,肯安也是如釋重負似的。

肯安等到格雷格走遠,回頭對週一中說,「約翰,我得去開個會,馬上得走。你得抓緊。」說完也出去了。

週一中知道肯安用的是他習慣用的金蟬脫殼計。肯安雖說是信息技術部的經理,但不是計算機專業出生,知道一些泛泛的計算機名詞概念,實際操作起來卻不行。一遇到具體問題,他就溜之大吉。如果問題解決了,功勞算在他的名下。問題如果沒有解決,他可推脫說他不在場。也不知道他是怎樣謀到這份差使的。週一中在剛找到自己現在這個職位時見肯安慈眉善目的樣子,又有了一把年紀,猜想肯安肯定有很多的經驗,也會願意教人。心想在肯安手下做事一定會學到很多東西。不料事於願違,遇到什麼問題他都首當其衝。也沒有辦法。誰叫人家是經理呢!

掛在牆上的鐘似乎走得比平時要快。平時鬧轟轟的計算機房現在也好像安靜了。但週一中的腦子裡開始有點轟轟隆隆的了。如果不在一個小時內消除故障,啟動機器,是會有麻煩的。週一中前後左右地又檢查了一遍,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問題。「時間不等人,再試一次吧,或許能起死回生。上帝保佑-」他抱著一種曉幸心理,按了一下伺服器的電源開關。

伺服器嗚嗚的叫了,聲音由小到大。開始時像一摟密西根的春風,而後變成一股它的秋季的冷風,最後轉成了它特有的冬季凜冽的朔風了。機器前面的小觀察屏幕也隨之發亮,快速顯示出一行行滾動的文字數碼,表示機器的運行狀態。一切都好像在正常運轉,週一中有點暗暗高興。但突然,風平浪靜,機器的運轉卡然而止,觀察屏幕的亮光也一下消失,隨著機器的一聲長嘆,它回歸到了初始的寂然無聲--死機!「沒戲!」週一中的心又一下子提了上來。剛剛平靜一點的腦海又有點洶湧澎湃起來了。

這時候,計算機房的門被人推開,走進來同組的詹姆士。詹姆士也是從大陸來中國人,是週一中同組也是全公司裡唯一的中國人同事。不過,雖說詹姆士在美國的經歷與週一中的大體上是一樣-從留學到找工作,但他比週一中早一年在美國研究生畢業然後找到工作,那也就意味著要比週一中多一年的工作和生活經驗。大概因為如此,他始終與週一中保持一段有禮貌的距離。雖說倆人已在一塊工作快一年,但他幾乎從來沒有同週一中說過一句國語。週一中也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雖說詹姆士與週一中保持距離,但他卻熱衷於與公司裡的其他人套近乎,待他們很親熱。這讓週一中感到他的為人有點怪異,奇形。所以也就承認那段距離,像對待其他美國人一樣的對待詹姆士--有交道,沒交情。詹姆士矮矮敦敦,白白胖胖的。進得門來向週一中笑了一笑。那笑瞬刻即逝,是冷冷的,遠不可及,高不可攀的。那是那種想讓笑的對象看見,而同時又不想讓他看見的笑。想讓其對象看見是覺得不笑一下不禮貌;不想讓其對象看見是耽心其對象誤解為其笑是一種友好的表示。他從週一中邊上擦過去,坐在另一臺伺服器的控制臺前,也不言語,獨自自己做起事來。

週一中從詹姆士的笑中看出他已經知道伺服器死機的事,但不想過問,只想看險。只是「冷眼向洋看世界」,不會「熱風吹雨灑江天」。週一中早已熟悉了詹姆士對自己的態度,也不以為怪。不過,他突然記起來詹姆士不久以前遇到過他今天遇到的伺服器死機的同樣的問題並且解決了問題。他曾問過詹姆士,想知道問題是如何解決的。但詹姆士支支吾吾地不願說,週一中也就罷了。今天是緊急情況,週一中拿不準是否能解決問題。就是能解決也很難說能否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解決。情況緊急,管不了距離不距離,態度不態度了。他於是對詹姆士說:

「嗨,詹姆士,伺服器又死機了。你上次解決了問題。現在能不能幫我一下?」

「哎呀」,詹姆士像早就預料到週一中會要他幫忙,已準備好如何回答,像平時一樣,他用英語對週一中說,「真對不住,我也正在忙呢。顧客服務部要我給他們搞一個資料庫系統,都已經一個星期了。今天非交出去不可。」

「你能不能就抽出兩分鐘幫我看看?要是在一個小時內解決問題,我會有麻煩的。」週一中有點央求。他實在是有點著急,索性不用英語了。

「這樣吧,」詹姆士終於用中文回答,「給我半個小時。我搞完了就來幫你。」他的普通話其實很好,一聽就知道是北方人。比較週一中的帶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要強多了。不過,他的語氣冷得像樓外的冰雪。頭也沒有抬一下。週一中很清楚的意識到請他馬上幫忙的希望是沒有的了。於是他說了聲「謝謝」,開始想其它的辦法了。詹姆士劈劈啪啪地在鍵盤上敲打一通,又匆匆地站起來走出了計算機房,忙忙碌碌的樣子。

「怎麼辦?」週一中很著急,但一下子又實在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掛在牆上的那面鐘的秒鐘在滴答滴答地響,催得急。儘管週一中也算是一個存得住氣的人,也不由得撓起頭髮來。

這時候,又有一個人走進了計算機房。週一中開始以為是肯安,定睛一看,原來是邁克--同組的另一個同事。他管公司網路系統。

「嗨,約翰,怎麼樣?」邁克高高的個子湊過來,聲音宏亮得跟他的個子很相稱。禿了的頭頂和一雙深邃的藍眼睛都在燈光下爍爍閃光。

「咳,不走運。」週一中嘆了口氣。把伺服器死機的事,還有格雷格給出時間限制的事告訴了邁克。

「嗨,不要擔心。」邁克聽了朗朗一笑,「問一下詹姆士就可以解決問題。不久以前他遇到了同樣的麻煩,很快就處理了。」

「我問過他。但他現在忙得很。」週一中苦笑了一下,不願意說出詹姆士不情願幫忙的事。

「是嗎?我見他正在與人扯談呢。」邁克有點驚異。他遲疑了片刻,揚揚手中的一圈電纜線,對週一中說,「我知道他是查『雅虎』查到了方法。我得把手頭的這點活幹完。你先查查看。萬一查不到,告訴我,我來幫你查。」邁克說完,急匆匆地走出了計算機房。

「上帝保佑。」週一中暗暗禱告。他打開一臺計算機上的流覽器,跑到『雅虎』主頁。把有關資料輸了進去,尋找起問題症狀及相關的解決方法來。也是天無絕人之路,他很快就找到一篇介紹同樣的問題及解決方法的文件。在邁克回到計算機房來幫忙之前,他已經按文件上介紹的步驟處理了問題,讓機器重新啟動了。

伺服器均勻地隆隆地響著。機器上的指示燈都眨著綠綠的光亮。那在其他人聽來是噪音的機器聲,那在其他人看來太刺眼的光亮,對週一中卻都是那樣的美妙。那機器聲不亞於那動聽的交響樂,那光亮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美。聽著那機器聲,看著那光亮,他彷彿置身於一個靜靜的夏夜的河浜,聹聽那河水的孱孱,觀賞那廣袤夜幕上的星星。心落在了那最安穩的地方,一切都是那麼舒坦。

週一中給肯安挂了個電話,告訴他伺服器問題已經解決,一切都恢復正常。

肯安在電話那頭叫起來了,「太好了!我馬上報告格雷格。」

邁克一拍週一中的肩膀,「棒極了,約翰。我們應該慶祝一下。中午出去吃飯,我付帳。」

週一中噓了一口長氣。有點感激的笑著對邁克說,「不。謝謝你幫了我。中飯應我來付帳。」

兩人中午出外吃飯時,在走廊上碰到肯安。週一中問他是否願意跟他們一塊去,肯安少許遲疑了一下,答應了。部裡四個人就剩下詹姆士,週一中覺得不邀他不妥,於是也就邀了他。週一中開車,沿著10號高速公路開了十多分鐘,四人找了個餐館進去坐下。

「約翰為我們立了汗馬功勞。格雷格很高興。」肯安喝了一口加了冰的涼水,對大家說。

「是呀,」邁克馬上附和,「沒有他,我們今天恐怕還吃不了中飯。」

詹姆士拿著一本菜單看著,有點尷尬地笑笑,不說什麼。

週一中很高興的說了聲謝謝,然後謙和地說,「幸虧大家幫忙。要不然還不知怎麼樣呢。」

接下來,每人點了各自的菜,吃了起來。餐桌上的主題是各國的菜。肯安是第三代波蘭後裔,談到了美國很少見的波蘭菜餚。邁克的祖宗是從英格蘭來的,自然說英國有什麼好吃的東西。但今天餐桌上中國人佔了一半,談得最多的也自然是中國菜。當週一中和詹姆士告訴肯安和邁克在美國吃不到地道的中國菜後,他們都顯得有點失望。談到菜,週一中突然想到了今天是中國的除夕。他於是告訴了大家。大家的興趣立刻轉到了中國春節的風俗習慣上。談中國菜就談得更多了。肯安動了心,說退休後一定要去中國看看。邁克顯得更是著急,說今天回去就要和他的女朋友商量,夏天一到就去中國旅遊。

中餐吃得很高興。人逢喜事精神爽。回到公司,週一中輕輕鬆松地又處理了一些其它的事,還抽空給妻子挂了個電話,告訴她今天按時回家看來問題不大。妻子也告訴他她已準備了好些菜等她回家過年。週一中回想了一下,有些感慨,「是呀,也是應該好好地過一個年了。」來美國好些年了,他們從來沒有好好的過個年。剛開始的幾年在學校做學生時根本沒有過年的概念,每年過年都在餐館打工。進了公司後過年時也都在加班,全家沒有吃過一次團圓飯。想起出國前在國內過年多熱鬧!過年前一個多月就開始採購,大包小包的往家裡運。過年時回到父母家或是岳父母家,與父母親,兄弟姐妹熱熱鬧鬧的吃團年飯,給小孩們發壓歲錢,看中央電視臺的聯歡晚會,然後是一家接一家的走親串友,忙忙碌碌的要走上十天半月的。在美國可好,能記得過年的日期就算不錯了。過年時冷火悄煙的根本沒有過年的氣氛。當地的華人社團搞點慶祝活動也是要麼早一兩個月,要麼遲一兩個月,時間上與過年根本不搭界。更有甚者,像加拿大蒙特利爾市的中國城,把八月十五中秋節從陰曆改到陽曆,貼出標語,掛起燈龍,搭個戲臺唱戲,名為慶祝節日,實際是想為中國城的商業招徠生意。但觀眾稀少,效果不怎麼樣。

能想到並且能過一個春節在美國可以算是一種奢侈,一種成功。週一中想到自己來美國這些年雖說也吃了不少苦,但還是比較順利的拿了個碩士學位,找到了一份很多人都羨慕的工作,並且已經能安心過年了,於是感到很安慰。他看了一下表:下午三點。離下班只有兩個小時了。他於是開始清點東西,準備到時候按時下班,不要讓妻子在家等得著急。

「叮鈴鈴……」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週一中提起電話,是肯安打過來的。

「約翰,你能不能到人事部來一躺?」肯安的聲音有點低沉。

「好的,我這就來。」週一中放下電話,朝人事部走去。他有點納悶:肯安為什麼叫我去人事部?他在那裡幹什麼?給我加工資?不可能。自己給肯安提出過要加工資,但被他婉言拒絕了,說是公司效益不好,不能加。是不是因為自己今天及時解決了問題,老闆一高興,給我加呢?好像沒那麼容易,來公司這兩年,解決的問題也不少,從來沒有加工資一說。抄魷魚?不可能。肯安中餐時還表揚我哩。看來還是加工資的可能性大。這個念頭一起來,他很有點興奮。步子也加快了。

肯安坐在人事部的一角,低著頭看著地毯。有點惶恐的眼光朝進門的週一中掠了一下,又膽怯地滑到了地板上。房間裡還有人事部經理傑夫,一個高大肥胖,慈眉善目,行動遲緩的中年白人,端坐在他的辦公桌後,倒像一座堅不可摧的密西根湖邊的燈塔。他告訴過週一中他的祖籍是德國。週一中也從他那裡看到了德國人的嚴緊和機械。

傑夫見週一中進門,隔著辦公桌肥大的身子往後一仰,用肥大的手指指指靠著他辦公桌的一張椅子,「嗨,約翰,請坐。」

週一中說了聲「謝謝」,坐了下來。他看了一眼肯安,肯安也掃了他一眼,沒說話,又看地毯去了。室內的空氣變得窒息,週一中感到事情不妙,不尤得緊張起來,心臟突然怦怦地跳將起來,手掌心也有點濕濕的了。但他強做鎮靜,打著笑臉問,「找我來有什麼事?」

「約翰,」傑夫清了清裹在肥大脖子裡的喉嚨,說了起來。「是這樣的。」他先是把週一中大大的肯定了一番,說他忠於職守,努力工作,為公司解決了很多問題,保證了公司伺服器系統的正常運轉,為公司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他話鋒一轉,單刀直入,「目前公司經營效果不行,虧了本。公司決定進行員工調整,必須讓一些人回家。很不幸的是,你的名字也列在名單上。」

週一中腦子轟然一熱,差點從椅子跳了起來。雖說他已有預感,但事情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一個強烈的念頭衝上腦門頂,「上帝呀,怎麼辦?我的綠卡還沒有到手呢!」他看了看肯安,希望從他那裡聽到不同的聲音。

肯安轉過頭來,看看週一中,無可奈何地說,「咳,約翰,我也沒有辦法。公司規定我們這個部門要走人。我試了向公司爭取不走人,但公司不同意。很對不起。」

按美國許多公司的慣例,公司裁員時公司必須至少提前兩個星期通知將要被裁的員工。沒想到自己為公司辛辛苦苦工作了兩年,卻被突然通知離開。週一中從失望到氣憤,不免有點發作起來。他質問傑夫和肯安,「為什麼你們不早告訴我?上午都還是好好的。我幫公司解決了大問題。你們這叫欺騙!」

傑夫聳聳肩,「我們也是才被通知。」

在美國,有工作時找工作比較容易,沒工作時找工作很難。這是因為當僱主問你為什麼沒有工作時很難回答。週一中想到這一點,就想爭取一個再找工作的機會。他於是緩和了一下口氣,對傑夫提了個要求,「能不能讓我再工作兩個星期?」

「很對不起,」傑夫說,「你馬上就得離開。」

「那我也得清理我的東西!」週一中嗓門又提高了。

「那可以。肯安會陪你一塊清理,然後送你走。」傑夫還是很沉著冷靜,巋然不動。

肯安站起身來,對週一中點點頭,默默地看著他。

「這簡直像監獄,像押犯人。」一個念頭湧上來,週一中不由得罵了一句,「他媽的!」從椅子上衝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出了人事部。

肯安從後面跟上來,默不作聲地走在週一中的旁邊,保持一定的距離。直到走進信息技術部,看看周圍沒有人,他才對週一中說,「約翰,實在是對不起,我也是沒有辦法。。。我知道今天是中國人的春節,事情不應該這麼發生,但這是我的老闆的決定。我頂不住。」

「哈哈,春節-」週一中想到等他回家過年的妻子和兒子女兒,一團酸楚突然湧上心頭,一股淚漲得眼睛生痛。他強忍著沒有讓淚流出來,反而笑笑說,「是啊,是春節。」他像笑得自然一點,但他知道他的笑是苦的。他還是想不通自己會被列在公司的裁員名單上,於是忍不住質問肯安,「肯安,你是不是認為我是在本部幹得最差的,所以把我的名字給報上去?」

肯安連連搖頭,「不不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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