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不想你一個人孤零零地走

2004-11-07 04:29 昨晚弟弟打電話說他上星期已經交了那份緩交學費申請書,如果批准了就要在半年內交齊,否則學位證等都沒了.我說你放心,不用擔心,會有辦法的.還跟他說其實我在網上看見有畢業生說助學貸款如果畢業時不還清,就扣留畢業證,直到還清時候才有畢業證拿.並不是先拿畢業證,四年內還清就行.所以貸不貸款都一樣.還是現在交省事.說是這樣跟他說的,其實我心裏一點把握也沒有.弟弟今年大二,這兩年的學費都還沒交.他的心裏承受能力已經鍛練出來了,從初中開始就沒停過天天擔心家裡交不出學費.但他從未放棄過，一直很努力很認真，取得很好的成績。我今年七月份畢的業,家裡因為我能借的全借遍了.弟弟去年入學時跑回鎮裡好幾次 辦手續來學校申請貸款,現在還沒有消息.

今年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母親也越來越糊塗了,往往跟她說過好幾次的話她一點也想不起來,不知道冷熱,熱的時候滿身是汗衣服濕透也不知,冷的時候也不知加衣服蓋被子,一咳嗽就拖好幾個月好不了,也不捨得買藥吃,就這樣拖著.她今年才51歲,比去世前的奶奶的情況還糟糕.,看起來像七八十歲一樣.五年前就開始甲狀腺腫大,直到現在沒有去做割除手術,試過吃藥控制,一星期三四十塊錢,沒堅持一個月就放棄了.一個月也指不定能不能吃上一回豬頭肉,還要拚命地幹活,摘野菜,採樹葉,曬乾了去賣換米和我們的生活費.沒有田,什麼活都去做.父親今年53歲,他的工作是砍杉樹,剝皮去樹枝,然後扛到山下的公路,至少一百多斤的杉樹扛下來一棵能賺兩三塊錢.這樣的活也不是天天有.去年我們政府來我們家登記收入情況,把一頭豬,幾隻雞和幾擔玉米蕃薯都算上,我們家人均年收入是621元人民幣.

我們家住在山上,黃泥房,在一個長方形的木板盒裡裝上濕的黃泥,用木棍錘實就是一道牆.那年我六歲,下大雨時塌山,我們家的泥房也塌了兩次,後來勉強再蓋起來就一直住到現在.母親常跟我們說父親當年跟工人點著油燈算了一夜,終於算清楚本來說是五百五十的價錢其實應該是五百塊..十八年了,牆角的泥開始爛空,到處都有泥要掉落,不知能撐到什麼時候不倒.從廣州回家先到縣城,如果正常的話縣城每天有兩班車回鎮裡,下午兩點半和三點.再走兩公里多泥公路就開始上山,最遲也要五點多開始上去,要不天黑就很難走了.

我母親現在太瘦了,大概只有七十多斤了,她有機會跟我們說話就表示出還有很多事情放心不下,弟弟還沒有畢業,學費還沒交過,生活費不知怎樣解決,在廣州樣樣是錢,房子都快沒了,又搬不到山下去,擔心哥哥娶不上老婆她說她不是很怕死,反正已經這麼老了,孩子又爭氣,兩個大學生,村裡歷來唯一的兩個大學生. 但我知道她害怕,她不想死.人家都跟她說你們兩個就熬得值啊!孩子都這麼爭氣.將來老了的日子指不定有多享福呢!不要這麼傻啊,這病要治,花錢也要治啊!這點錢在將來算什麼,能賺回來的.你不治病怎麼能活著下去看孩子們以後的好日子呢?

也有人說我父親其實並不疼我母親,要不然無論如何也要讓她把這病治了,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就等著.父親的壓力就更大了,一邊是孩子要上學,一邊是妻子的命,他其實顧一邊都顧不上,怎麼能有辦法兩邊都解決呢?,,他幾乎要垮掉了,但又不敢誤一天的工,其實他也患了病,只是從來不提.有幾次扛木頭下山時差點滑倒被木頭壓住.後來有段時間他打算離家出走,他說這個家的擔子他實在是擔不下去了.後來有一次他跟我母親一起走路回家, 他完全崩潰,頭向下就向公路邊的懸崖摔下去.母親一個人根本扯不住他,方圓十幾里內也幾乎沒人.幸好剛巧當時有一輛中巴經過,人們把我父親推了上去.以至於父親至今沒能擺脫他的痛苦.

你們說如果你們是我,能做到一天一天這樣等下去嗎? 如果我去賣身打劫,會有人說我不對嗎? 有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我大學學的是中文，現在一家公司做採編。工資一千六。我整天上網。週末以實習生的身份跟一些報社記者出去採訪掙點稿費。我的生活過的很正常，周圍人都不覺得我有什麼區別。這麼多年了，我從未對人說過這些。由於我這所謂的自尊自卑以及面對現實人們的無奈。但我心裏實在難受，從高中到大學，一直都很矛盾，現在畢業了，仍幫不上家裡。父母沒讓我們兄弟姐妹吃過苦，我們都是十一歲開始離開家寄宿在學校讀書。我知道其實是我自私，要不不會忍心讓自己的父母這樣，我一直說為了父母我可以去做任何事，如果可以用我的命去換他們的，我一定豪不猶豫。但是現在為止，我做了什麼？我到底該怎麼辦？一天天這樣過下去，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奶奶去世時我就是這樣眼睜睜地看著.

關於政府方面，我們曾經很努力過，但生活資助沒有，學費沒有，治病就更沒可能了。他們說現在政策裡只有資助九年義務教育的，沒有給大學生的資金。好像有一年派過一袋米。那是唯一的一次。我們那裡的小孩現在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每天走下山，走兩公里多公路到鎮上的學校上學，很多上了一兩年就停學。好像已經沒有多少能上完初中了。許多人家裡都有時吃不上飯。條件太艱難他們都沒有了讀書的「閑情」。

我每月扣了保險等能拿到的約是一千三。300給弟弟，100房租，生活費350包括車費飯錢，每個月存500給我母親。其實我還可以更省的。但有時情緒不能很穩定，感到很絕望，覺得靠這樣留錢是不夠的，只是在欺騙自己還有希望不要放棄，實際上這點錢是真的不夠的。而且我擔心我母親，我不知她還能等多久。很多時候真的感到絕望，不能控制自己。

大一開始弟弟一有機會就出去打工，很難做的社會調查別人都做不下去了他仍一家一家去敲門去做，暑假最熱的時候出去賣報紙，早上七點半鐘站到十二點半，他很努力地賣，幾乎天天都能賣26份，有時沒賣夠數量他就自己加時間直到賣完。人家說他怎麼這麼傻，反正一張沒賣出去也有28元，賣多少也沒有提成。他總是笑笑。後來人家覺得他確實努力，特別叫他多做了一個星期。在學校圖書館打工，3塊錢一個鐘，但一星期只有兩個上午。他一直很留意打工的機會，什麼都做。現在二年級課程安排得很緊，晚上上課到十點半，回到宿舍收拾好躺下已經是十二點多，第二天早上七點多的課得六點多起床，中午一點半又有課。雖然沒有高中緊張，但畢竟不能出來打工了，學習才是最重要的，加上在廣州做兼職的機會並不多。

我們一家的願望就是能有個房子，一家人住在一起，不管如何都是幸福的。一直以來大家很少團聚，現在也很難聯繫，有時打電話到弟弟宿舍他就一直問我家裡怎樣了，誰誰怎樣了，我說了一點知道的，他還問我就說我怎麼知道他們怎樣了呢？我也不知道啊！我心裏實在想念媽媽，可是只有一顆心有什麼用呢？我們在這邊倒好，過得舒舒服服的，對於父母的狀況是眼不見心不煩了。但他們呢、、、、、、其實我想都不敢想，但又做不到不想，可是光想著也沒用，只有難受。我真的害怕媽媽的身體一天天差下去，我不想失去媽媽，我不要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