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何留在加拿大
在大學畢業清一色四十九元人民幣工資的年代裡,我們中學裡的四個同學抱著出去闖一闖的心態,來到了加拿大。那時是1988年。我們中一位學醫,本來就以美國為前途,因簽證不利改來加國,學成後便毅然赴美。另一位的丈夫去美國就學,她跟著去了,在那裡生根開花,現在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還有一位,讀了化學博士,沒有發展的機會,去了香港做生意。唯一留下的,是學金融的我,在銀行一做就是十年。
我沒趕上六四移民大開放,自費留學學費貴,又沒有打工卡,靠幫教授看看孩子,早上送送報紙,掙幾個錢談何容易。長期半工半讀,一天只有四個小時的睡眠,到了週末才有機會多睡一點,多煮點食物,多做點功課。給了三千多的律師費等了四年,終於可以學成後留在加國工作,所以對自己的身份,覺得來自不易,特別珍惜。
結婚後,有了孩子,生活很穩定。兩夫婦一起工作,攻房子,買汽車,請人照看孩子,收支平衡後的結余,就是想快速攻完房子,還有就是旅遊。但是,眼看政府的赤字日益加劇,我們對退休後的醫療和退休金不敢抱很大的期望,還有孩子的教育費用,讓我們感到要積蓄一筆錢養老並不容易。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先生將他個人的事業插入了美國社會,從而在以往的五年裡,我們有機會在美國居住,跨越在加美兩國間。
在網上看到太多關於對美國和加拿大生活比較的文章,這些朋友中有些在美國讀過書,沒能移民,轉來加國後對加國生活不習慣,尤其是加國經濟不景氣,讓他們有懷才不遇的感覺,是能理解的。另外一些朋友是將自己在加國奮鬥中的不順利,不得志,與他在美國的朋友中成功的比,其實是不公平的。就我個人的體驗,我想講講這兩個國家生活中各有不同的地方。
我在紐約居住的時間較長。紐約的生活節奏很快,這幾年來,治安比想像中的好,至少沒有遭到過偷竊,有一次下車忘了拔鑰匙,一個小時後,車和車裡的東西居然都在。我的看法是,紐約適合貧富兩極的人居住,窮的人可以頭頸裡掛滿項鏈,手臂上套好手錶,被單裡包起一包假名牌皮包,當街擺攤畫畫,推一桶皮蛋瘦肉粥,到處都是生意,到處可以賺錢。見警察來了,堆個笑臉敬個禮,嘴裡說「 Yes, Sir 」 ,心裏在計畫下一站到哪裡再去做買賣,而紐約的警察司空見慣, 嘴裡嘟噥著,腳從不停步,他們只是不停地走,身材平均比加拿大的警察苗條多了。紐約的富人大部分住在郊外,他們在第五大道買東西,有門衛打傘,代理停車,買東西是不看標價講喜好的。所有的名牌店,均有設計師為你度身訂造。在紐約,你真正感到有些地方是專為富人而設的。紐約的中產階層其實很辛苦,老闆很現實,講究學歷外,有本事的就用,管你是誰,華而街的很多公司將工資設得很高,其中一部分是股票,讓你拚命為公司干,公司有盈利,股票就上升,職工就多得。每次約大公司的同事吃飯,都是晚上八點以後見面,大家的工作時間很長,所以紐約人在地鐵裡睡覺是出名的。紐約人就這樣在快節奏中多掙錢,又在無時無地不要錢的生活空間裡花費他們的錢,紐約的麵包,水果等好多食物要比多倫多貴好多,隨處要付停車費,家裡的電話也按時間收費,使得紐約人絕對不會像多倫多的人那樣慢悠悠逛商場,也不會在家煲電話粥。紐約人居住得很擠,房價和租金都要比多倫多高兩三倍,地稅很棘手,水電費也高,他們很珍惜門前幾米見方的花草地,幾乎很少有社區中心和街心花園。另外,紐約的汽車保險也是貴的離譜,很多人只買保別人不保自己的汽車保險。我們在美國被人從後面撞過次車,由於撞我們的人太窮,且沒買自己的保險,法庭寄了張紙給我們,說撤銷了這一判決,搞得我們至今莫名其妙。
與紐約相鄰的康州,是個和紐約完全相反的地方,那裡的房子很舊,但佔地面積很大,以至人們要用拖拉機來割草。每天,坐在臨窗的寫字臺前,望著遠處的山,和半山腰突出的教堂鐘樓,我的寫作靈感就會油然升起。在不遠處的耶魯大學的校園裡,有著和周圍冷落的小鎮截然不同的風格。我最終沒有在康州待下來,那是因為有一天我在圖書館和兒子一起讀書,我兒子臨時決定參加他們的讀書故事會。在多倫多私立學校接受過教育的他,和康州小鎮上的孩子形成了明顯的差異,他們呆呆地看著一個黑頭髮的小男孩說著流利的英語,讓我的孩子在那裡唱獨角戲。圖書館的管理員是個五十多歲的英國女人,她的衣著像電影簡愛裡的老師,一口硬得像英國皇家式的口語,她誇獎我兒子聰敏,而我知道我的孩子在多倫多的私校裡只是很一般的水平。從圖書館出來,我們去了當地的麥當勞,我在買漢堡包,我兒子就去室內的遊樂園玩,我在排隊的時候,見到一個金髮的男孩不願和我孩子打招呼,他回到父親身邊,說有個中國人在玩,他父親就叫他別再玩了。我的心揪痛了一下,在多倫多,我們一家沒有感到被歧視過,加拿大比較提倡多元文化,中國人滿街都是,並不會像在康洲那樣被人們指手劃腳。下午,在鎮上的主要街道上散步,我走過一個讓新人結婚的教堂,讓孩子出生的醫院,給孩子們上學的學校,辦理離婚的法院,最後是一個讓人安眠的殯儀館,好像我在這幾公里的街上已經走過了我的一生。我沒有找到一個寫中文字的商店。在週末,為了滿足我想中國菜想得發瘋的願望,我的先生開了半個小時車,帶我來到一家中國商店,買回家幾顆像茶葉般干的蔬菜,還有蒙著灰塵的罐頭食品,一盒發酸的豆腐,和一條冰得像鐵棍似的魚。當晚,我決定離開這城市。
我喜歡洛杉磯的氣候和豐富的中國物產,相對而言,舊金山的住房擁擠,物價昂貴得多。特別遺憾的是加州這幾年裁員,我朋友中很多本來在Ohio和西雅圖等都有穩定工作和基本房產的,因為前幾年看到矽谷興旺,到了加州後很多人這幾年都失業,以至家庭裡靠一個人工作,無法對付昂貴的居住和家庭其他開銷。美國這幾年有向東部發展的趨勢。在德州的奧斯玎發展得很快,但是那裡天氣炎熱,讓人難以適應。波士頓有很濃厚的學術氣氛,中國文化也保持得不錯,唐人街廣場經常有社團組織的表演個體育競賽,但是在那裡工作,中國人比較受限制,主要是當地的管理層思想要比紐約的人老化和保守。芝加哥這幾年有些停頓的跡象,市中心眾多的高樓大廈,貼著招租的廣告,大公司重整的不少。芝加哥的唐人生活要遠遠比多倫多遜色,我在芝加哥混得還不錯的朋友說,在芝加哥,去餐館吃飯是為請朋友,自己很少光顧。
在死氣沉沉的底特律旁的郊外,由於兩大汽車公司這幾年依然興旺,所以有一群活在世外桃源裡的中國技術人材,他們躲過了美國經濟不景氣的時候,而以高薪抵過中等消費,讓自己生活得蠻舒服。因為與加拿大貼近,很多人都是從加國過去的,他們的文化生活由於受城市的侷限,非常枯燥,大部分時間以三五知己親手煮幾個家鄉菜,打打牌,唱唱歌來消磨他們的週末,遇上假期,就露營,釣魚,滑雪,十分留戀他們田園特色的生活。他們羨慕多倫多的唐人生活,有時會開四個多小時的車,來多倫多吃點心和晚餐,帶好好幾個大冰箱,來這裡採購又便宜又豐富的中國食品。底特律的人,常到加國的溫莎看醫生,激光視力矯正。家裡造房子,建築材料,類似抽水馬桶也到加國來採購,由此可見,除了汽車和電器,加拿大比美國便宜的東西還不少。
每次我回到多倫多,我會說「 home, sweet home .」 因為我為生存而奮鬥過 , 而我卻沒有飛黃騰達的野心和能力,所以,我覺得多倫多是一個可以讓我過平靜生活的地方。這裡比較冷,但依然四季分明,讓我們可以滑雪,也可在湖邊晒太陽;這裡沒有很多高級的工作,但對學歷的要求也沒有像美國那樣高,人人都可以憑努力養活自己,雖然不能享受榮華富貴;這裡的薪水和獎金不高,但是這裡的屋價和租金比美國各大城市合理;這裡沒有高級的公共娛樂場所,卻有很多社區活動中心,讓我們免費或用極小的代價去換取我們日常運動和娛樂所需;這裡,最讓我們中國人高興的是,雖然我們離開了家鄉,但我們仍然有很多自己的同胞在周圍,有用自己語言所辦的電視臺,電臺,報紙,網站,有我們吃慣的家鄉食物,有聽慣了的家鄉方言。。。。。。
我在離開多倫多後每次回來,會更珍惜多倫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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